4/探险行Explore

车外依旧是似乎永远也不会变化的寒冷。

虽然刚才的小雪暂时停了，太阳也在无云的高空清晰可见，但就是缺乏了某种关键性的东西。这种微妙的失衡感带来了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轻度耳鸣，和寒冷环境带来的雪盲、关节病、心脏病等确实存在的病痛迥然不同——刘星这时候才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缺失的东西，正是热量（生命）。

“呼……不管过了多久，还是没办法适应呢，这种低温。”

双叶在一旁搓手哈气地抱怨道，但身上穿的水手服实在无法带来更多说服力。更别说这还是秋季的款式，和周围的白色世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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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季校服上装载防冻伤机能，那些厂商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怕是百〇旗下的工厂，直接给学生装一套防护全家桶。”

“也许是怕你吃冰棍太猛，会冻到嘴？”

“这是哪里来的癔病系美少女啊，度娘小姐。”

虽然她穿着连冷热的感知都阻挡在外面的作战服，说这样的话有点百步笑五十步的意思，不过所谓军工就是装再多奇怪功能都可以解释成为士兵服务的方便东西，结合之前看的报纸内容，反而几乎可以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社会福利之好了呢。

“这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双叶问。

“西京市。图书馆里的报纸标题是西京日报。认识吗？”

“虽然是第一次来，不过在地理书上看到过大概位置。你是打算往哪走来着？”

“我没有计划，往哪里走主要看当时心情。”

“哦。我想找那个事件发生时在内场的英雄。是一个五人临时小队，现在能确认存活的和有目击记录的一共三人，确认死亡的有一人，还有一人依然失踪。活着的三个，两个是日本本土英雄，一个是华夏过来支援的。”

双叶说这些话的时候低着头，无法确认她的表情，像是仅仅在叙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实一样，在无人踩过的雪地上和刘星并排前进，留下一条深度均匀的小皮鞋足迹。

罕见地，刘星出声追问道：“那三个英雄，现在住在哪里，清楚吗？”

“谁知道呢。这个鬼世道，英雄都不一定能有个安稳的住处。像你这样悠闲的家伙要是被公之于众，以后就别想有安稳觉睡了。”

……说得也是啊。她不由得想，自己直到遇到双叶为止一个活人都没遇到过，实在是太幸运了。也许“深见风太郎”这个人的重要性已经让双叶失去了考虑寻找真相途中的舒适度的余裕——即使见到足以让普通幸存者嫉妒得发疯的优越配置，想到的占便宜的手段也只有“结伴行动”而已。……更别说后来还把请求降低到了两顿饭。

——我，是不是……对她太冷淡了？

她偏过头，正好和微微抬头的双叶隔着面罩对上眼。一瞬间她产生了双叶能无视镜片阻挡和她对视的错觉，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

不管这个世界在各种意义上有多冷酷，穿越前的刘星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他情商正常、智商正常，当然看出了双叶的不甘心。但对方主动把这份不甘心当作了玩笑，她也就顺水推舟……毕竟都是不知根知底的人，结伴旅行和在身边放一个定时炸弹没有区别。

——但是在见面之前，她到底有多期待能遇到一个活人，这个情感现在似乎已经无法模拟出来。和到几小时前为止的、没有实感的生活一起，埋在身后的雪里了。

她转移话题般问道：“曾经住在这些居民楼里的人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呢？”

“不要刻意加重悲伤的气氛啊，亲爱的弟弟。既然有关心陌生人的闲情逸致，为什么还要赶姐姐走呢？真是太绝情了……”

“我什么时候承认这个姐弟关系了啊，你只是在单方面蹭我饭而已吧。”

实际上刘星的确想象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街道两边还算完好的那些居民楼并不比她穿越前见过的大城市的居民楼高多少，也许是考虑到光照吧，整体排列非常松散。那些没有人在的阳台上，有些甚至挂着冻成奇怪形状的衣服。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啊。”

“大部分人，包括一些防御侧能力不强的英雄，是在大降温那天，在睡梦中休克而死的。第一波突袭式的暴雪也死了不少人。大降温后每天都有很多人陆续冻死。”

她嗯了一声，对双叶提供的无用知识表示感谢。

“——那一天之后，这个世界就死了。”

最后，双叶总结般说道。

“没有吧，我们不还活着吗。就算一个人的时候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看临死的幻觉，但两个人就可以互相证明了吧。这算不算循环论证？”

她一边随口应和，一边鼓动[banshee]的力量，把堵在路上足有一人高的水泥块堆一块块搬开，清理出人能通过的空隙。

“应该不算吧，我觉得。不过濒死幻觉都出来了，能不能证明也无所谓了？”

当然，因为地震也时有发生，街道几乎不能辨认了。虽然并没有走街道的必要，但也意味着她原本的进沿街店铺搜刮的计划落空了。

“对了，我在图书馆里看过整个西京市的地图，附近的旧城区应该曾经有一个非常大的购物中心，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强行逛街约会，我喜欢。”

说不定还能弄到腌肉之类的，她又补充道，不过得找个袋子装着……并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一幢歪斜的五层房子的屋顶。

“……双叶，你其实是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改造猴子吧？”

“竟然对一个女高中生说出这种话！你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确实没有。”

可以的话倒是挺想要一个的，不过没有也没事，狗粮是真的很好吃——男高中生刘星，是个荷尔蒙分泌并不旺盛的孩子。

双叶望了望四周，最后在最高处站定，面对地面上的“弟弟”，张开双手大喊道：

“i‘thekgoftheworld——！！”

刘星则是仰望着这个少女的身影和她飘扬的及肩发，恍惚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冲击。这个和偏爱安静的她大相径庭的女生，在这瞬间刻在她视网膜上的笑容，竟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和周围冰冷世界格格不入的温暖感觉。

“……双叶。”

“怎么了，流心先生——？你也想上来玩吗——？”

于是，她说出了两段加起来之后依旧可说是短暂的人生中，唯一绝不会感到后悔的话：

“——从今往后，和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