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间已过寒冬了,大年将至,神牧村迎来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犹如一位慈祥的母亲,一夜之间为她的儿女们披上了厚厚地白色长袍,也为这个新春的到来,埋下了一颗深情地种子。
方家小院的大门“嘎”的一声打开了,方天一如既往地来小院里晨练。他披衣行至院中,发现大雪早已没膝。呼啸了一夜的北风悄然间戛然而止,空气清新如琼浆,天气温静如熟睡得少女,崖上翠柯、溪上板桥,无一不穿上白袍,几只檐上麻雀,傻兮兮地站着,黑得可爱。
他心中一喜,喃喃地笑道:“柳宗元的‘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恐怕写的就是这种意境吧?”
他闭上眼睛,伸开双臂,将心神自然地延伸,直到两丈左右才停了下来。方天忽然觉察到了,这种深邃的意境似乎将自己浑身浸透,内心纯净得就像白纸,随时等待着思想的浓墨,滴染出美丽的投影。
其实,每当下雪的时候,方天的心中总是充盈着几许淡淡的欢愉。雪漫山野,便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国画里的留白,好似王摩诘画山而不见云、齐白石画虾而不见水,留下的留白,便是水、是云。比起国画,手法简洁、意蕴深厚。当雪布山川,世界在五色杂陈中唯余黑白两色,便成了落笔简约的国画,环境纯粹了,心灵也随之纯粹了许多!
这个时候,许多尘世里的烦心事儿,都伴随着漫天的雪花,一片片地消融了。此情此景正如《四时幽赏录》“山窗听雪桥竹”所云:“飞雪有声,惟有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尔回风交急,折竹一声,使我寒毡增冷。”此种风味,堪称绝佳,但山中赏雪,亦是另一番风趣!
方宇清晨起来晨读,刚出门发现方天傻兮兮地站在雪地里,闭着眼睛,一副享受地神情。便好奇地出声问道:“小天,在想什么呢?不冷么?”
方天睁开眼,笑道:“哥,你也起来了!你说,洁白的雪花像什么?”
“呵呵。我可没有你那么富有想象力!今天下雪了,估计耽误你练功了吧?”方宇道。
方天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那倒不会!武学之渊源、博大精深,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修炼的方式不尽相同,也并不是只有练体才是唯一,心境的修养,灵魂的塑造也是武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嗯,你说的不错。我发现你小子就是一个怪胎,似乎什么事情都看得那么透彻。其实,有时候看得太通透了反而少了很多乐趣,不是吗?”方天打趣地道。
方天撇撇嘴,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啊!可是人太聪明了,没办法啊!”
“切!你小子就臭美吧!”
“哈哈”
方宇看了一下院门小路,提议道:“唉,小天,今早我们似乎有事情要干哦。有没有兴趣陪陪老哥?”
方天心中一动,嬉笑道:“你说的是打扫庭院吧?乐意之至!”
“哈哈。好兄弟!”
“少来了,就知道你会用这招!”
……
稍时,苏琼也起来了。她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方瑶,又把被子紧了紧,脸上露出了慈爱地微笑,“过了这个春节,瑶儿就满三岁了。”,她心里黯然一叹,暗自问道:“那个负心人也走了近四年了,他会不会想起我们这几个孤儿寡母呢?”
她听到庭院里有嬉笑的声音。苏琼知道,定是方宇方天无疑了。对于这两个孩子,她是比较欣慰的,一个个都很聪明伶俐,而且十分孝顺。
忽然,她想起昨晚天刚擦黑就飘起了雪花,此时外面定然是雪漫四野了。“宇儿和天儿应该是在扫雪了。哎呀,天冷,别冻着了才好!”虽然,她知道方天兄弟俩身体结实,但也不排除患感冒的可能啊!
苏琼,走出房门,对院内雪地里打闹的方宇和方天喊道:“宇儿、天儿,多穿些衣服,小心着凉!”
“知道啦!妈,你就放心吧!”方宇笑着答道。
“是啊,要担心您就担心哥吧,我可别他身体结实多了!”方天咯咯地笑道。
“少臭美了,你啥时候比我身体结实了?”方宇不服气地嚷道。
“嗨,你还不服气,要不咱两比比?”
“比就比,我怕你不成!老妈,你当裁判,看我们谁先扫到那头。”方宇冲着母亲苏琼笑道。
“一言为定!哈哈,你输定了!”方天不理他,自顾飞快地挥动着扫帚。
方宇回头一看,方天趁自己说话的功夫,早就把距离远远地拉开了,嗔怒着道:“方天,你个赖皮,又来这招!”说着赶紧加把劲儿冲了上去。
“哈哈。只怪你笨咯!”
……
苏琼,看着两个活泼的孩子,心里暖暖地。她嘱咐地喊道:“你们扫完后去换身干衣服,妈去熬些姜汤,待会儿你们一人喝一碗驱驱寒。”
“好嘞!”
“老妈万岁!”
大雪封山,路是走不得了,方天喝罢母亲亲熬的热汤,便于窗下火盆旁慵读一卷《聊斋》。他看见哥哥方宇,正在书房里写着作业,也不好打扰,就蹑手蹑脚地来到母亲房内,见方瑶正在床上拽着条毛巾兀自闹腾着。
方天悄悄地从后面捂住方瑶的眼睛,小声地问道:“小瑶儿,猜猜我是谁?”
方瑶咯咯地笑着,她两只手抓了一下方天的手背,奶声奶气地道:“嗯……你是小哥,你是小哥!对不对?”
方天把手松开,用手指头刮了一下方瑶那如粉雕玉琢般的小鼻子,笑道:“瑶儿真聪明!给小哥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方瑶吐了一下舌头,撅着小嘴,“咯咯”地道:“你的手比大哥的手小,还有你的声音。”
“你个小鬼头!”方天疼爱地摸了一下方瑶的头。
方瑶摇着小脑袋,嘟嘟囔囔地说道:“别摸瑶儿的头,呜……妈妈说摸头瑶儿就长不高了!”
“哈哈。小瑶儿也怕长不高了?”方天逗着她。
“哼!小哥就知道欺负瑶儿。不理你了!”说着转过头去。方天一愣,呵呵地笑了,他拉着方瑶的小手道:“好了,小哥逗你玩儿呢。别担心,等年过了你就三岁了咯,以后就不许哭鼻子了,要像个大姑娘一样了!知道吗?”
方瑶拍着小手,咯咯地笑了,“喔,喔,瑶儿三岁了、瑶儿三岁了!”她偏着小脑袋,咂巴着两只水晶葡萄一般的小眼睛盯着方天问道:“小哥、小哥,什么时候过年啊?妈妈说快了,快了是还有多长啊?”
方天笑着道:“当然是快了啦。还有三天,就是明天一过、后天再一过、大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呵呵。”
方瑶听罢,高兴地像只小兔子,在床上蹦蹦跳跳,宛若童话里飞出的小精灵,无忧无虑地闪动着天使般的水晶翅膀,自由地畅翔在古老地精灵森林里……
方天见母亲正在忙着做早饭,便又朝爷爷方德房间而去。
方德正在整理一些药材,时不时在书上记录着什么。方天出声问道:“爷爷,您在忙什么,要不要我帮您?”
方德抬头一看,见是方天,呵呵地答道:“哦,天儿啊!你不在房里看书吗?怎么又过来了?”
方天道:“读得倦了,想出去转转。就过来看看您,您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什么事儿呢?”
“噢,出去转转也好!你这小子比你哥天赋好多了。呵呵。爷爷这儿没啥事,你去吧!”方德一边忙着手中的事儿,一边答道。
方天应了一声,退了出来,刚准备朝屋外走去,方德又出声叫住他,叮嘱道:“多穿件衣服,外面冷!大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别感冒了才是!”
走出院门,只觉得四野里静无声息,唯脚底踏出“咯咯”的声响,好似雪地轻柔的言语,令自己倍感亲切和愉悦。偶尔有竹林枝头上堆积的雪太厚了,“刷”地掉下来,落在方天的外套上。
方天禁不住赞了一句:“玉堕冰柯,沾花生湿,飞雪迎春啊!”他徘徊着脚步,拓展线,一派派重而神秘的诗情便油然浮上心头,幽然意远、漠然神凝。
忽然方天觉得,自己所见之雪是见到了它的银白空蒙,与无色中见有色,与无形中见有形,与无生命中体会凛然的生命力。
方天伫立在苍茫地雪域里,任思维的雪撬怆然划向岁月的深渊,仔细地用心灵去领略世界玉宇的无涯与多姿。
猛然地他心头浮上一种信念,那就是:能欣赏荒寒幽静的人,必定具有一种特殊的素质;那是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那时一种兀傲不驯的人格力量。古人就常从孤寒寂寞中酝酿出一种生命的诗情。所以,才有了古画卷中以空山荒寺、寂寞无人之境作为画的主题。
譬如,《寒江独钓图》沃雪千里、地老天荒,只有一片孤一叶蓬舟,境界何其寂廖!这种意境不是生命的渺小与衰苦,相反,却是挺拔的灵魂与不屈的意志。一如明人胡应麟所语,“独钓寒江雪,五字极闹”。而“闹”字又用的是何其精辟啊!
所谓枯寂,不过是一种表象,君不见恍若轻绸的溪泉正在冰雪下面荡动,诱人的芭蕉正在雪天里挺立,而渚上小舟,亦正在无声无中悠然地划行。或许,只有雪之凄冷方能反衬人心的温暖;只有雪夜的空旷,方能凸现生命的充实。那片苍茫空阔,并非一无所有,而是国画中的留白,意味深远!
记忆深处的大雪仍旧无边无际、静好如诗。方天站在雪地里,默默地伫望着,在一片寂寞中感受生命的恬静与温馨,逝去的梦境再度重现,凋谢的热情开始复苏,而那一瓣六角雪花,自天空落下来,“咝”地一声,就在自己滚热的心窝里融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