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凌商楚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凌长醉这个计划，像是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随便想的，许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到。

比如路上出了意外，名单流露出去，让无衣门心生警惕提前做好准备怎么办。或者是书生被察觉出不对劲，名单直接被无衣门劫了。

即便是他能顺利将东西送到各洲帝王那，帝王们会不会相信，是一回事。如果相信了，但因为之前顾白季的挑拨，而彼此不信任，各自为政，只要有一洲率先有了动作。剩下四洲的无衣门人就会得到消息做好准备，无衣门不但受不了打击，反而会提前起事。

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才让他有这样的考虑。只是看着凌长醉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也就不去多管。六洲的结局如何，与他来说，干系不大。

三日后，便是花神节。

这一日，凌酒特地起了个大早，然后就忙着来叫他们。

因为百花清露的数量有限，所以凌商楚和慕钧被赶着先去庙门口排着队，以免到时候抢不到。

花神姑娘的相貌只能算是好看，还不至于叫人惊艳。凌酒的注意力自然也不在她身上，只看着一车的话，眼中满是羡慕。

凌商楚这么一个大男人，带女儿自然不会很细致，以前若不是叶酒棠他们常给凌酒买些衣服，只怕凌商楚直接给她套上男孩子的衣服。

悬赏令得的钱，除了日常开销，也就是买酒，连个布娃娃都没给凌酒买过。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在他眼中，只是酿酒的材料而已，那里注意得到凌酒的女孩心思。

因此，第一次见到这样多好看的话，凌酒忽然就羡慕起花车上的人了。

凌长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口中暗暗念了个诀，忽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凌长醉抱着两个孩子飞身上了花车，把那花神姑娘放在地面。这才念咒止了风。

众人见了，还以为是真正的花神下凡，纷纷跪倒叩拜。

凌长醉盘腿坐着，双目轻闭，对一切置若罔闻。但是凌南和凌酒，一个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只觉得有趣，另一个则是激动了，摘了一朵又一朵的花，抱在怀中，死活也不愿松手。

底下人祭拜过后，又按着原定计划，一路吹拉弹唱，将剩下的路走完。到了花神庙前，早有人来报信。此刻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慕钧与凌商楚本来不想跪，可当地人深怕他们此举会惹恼了“花神”，便说要么诚心跪着恭迎“花神娘娘”，要么滚得远远的。

两人无法，只好假装同意，其实是蹲在众人中间，只是大家目不斜视，只看着膝盖前的土地，所以才没发现。

待到花神车缓缓靠近，看清了车上的人之后，两人不由得失笑。

在折花楼门口，如此张扬，凌长醉海还真是不管不顾了。

这不，露水刚送了一半，凌商楚就看见了折花楼的人在附近。与慕钧交换了一个眼神，飞身上前，抱着凌长醉便御剑而去。

众人惊呼诧异，凌长醉看见慕钧抱着两个孩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才放下心。安心的放松下来，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凌商楚身上。

“你就不怕小棠他们找到你？”凌商楚低头看着凌长醉。

“找到了又能如何，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凌长醉笑道，她趴在凌商楚肩膀上看着下面。虽不是第一次御风了，却还是觉得舒服与高兴。

与慕钧等人汇合之后，就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哪，本来打算去再去蓬莱洲看看的。

结果刚刚到蓬莱洲没多久，便听见了一个消息。

鬼族少主洛红英与仙族少主高君将在十日后完婚。

凌长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自然是吃惊不小。以洛红英的性格，是万万不会选在这么个时间点上去想成亲的事。

诧异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便差了慕钧去打听。

慕钧回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鬼帝病危。

当年洛青絮死后，鬼帝所受打击不小，身体情况便是每况愈下。

撑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些撑不住，在几天前的朝堂上晕了过去，这几日时醒时昏，大限已至。

因此，洛红英才决定尽快与高君成婚，不说冲喜，而是想让鬼帝高兴一些。

凌长醉听了以后，沉默着回了客房，凌商楚和慕钧也不敢打扰。在傍晚时候，让凌酒去敲门，也没人应。

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凌南不见了。

闯进凌长醉的房间一看，空无一人。

慕钧着急了，便要去找，却被凌商楚给拦住。

他知道凌长醉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贯陌洲阴蚀宫。

鬼帝病入膏肓，凌长醉自然焦急，因而带了凌南前去。

到达阴蚀宫时，送嫁的队伍刚刚离开。整个宫中难得的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分在苦涩，像是被谁强行扯出的一个笑容，看得人更加难受。

避过宫婢和护卫，径直去了双阙宫，宫婢都守在外面，殿中只有鬼帝与鬼后。

“……那时候啊，她明明委屈得不得了，泪水在眼睛里绕啊绕，就是不肯掉下来，也不为自己分辨。后来若不是英儿知道了真相来告诉我们，她只怕就委屈一辈子了。”鬼后缓缓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孩子从小就这样，听话懂事。”鬼帝亦开口道，声音苍老无力，气若游丝。

“有时候啊，我倒希望她别那么懂事……”鬼后道，眼圈红了一些。

凌长醉缓了缓，服下一颗易容丸，它可以使人在短时间内改变容貌。

待“玄霜”变成了“洛青絮”，她才牵着凌南，慢慢走了出去。

鬼帝鬼后都不防有人进来，先是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之后，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英儿，莫要调皮。”鬼后颤声道，她的手与鬼帝紧紧相握。

凌长醉带着凌南拜倒在地，泪水没能忍住，掉了出来：“女儿不孝，求帝父母亲责罚。”

“絮儿？那这是……”鬼帝看向他身侧的凌南，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眼睛与洛青絮像极了。

“阿南，见过外祖父与外祖母。”

凌南又叩了一首，扬声道：“阿南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

“来，到外祖母这来。”鬼后唤道，凌南看了一眼凌长醉，乖乖起身过去。

鬼后把凌南抱在膝上坐着，与鬼帝看着，笑着，欣慰不已。

“我也不问事情如何，你既然有了决定，自有你的道理。可为何不早些回来。哪怕早一日，与英儿见见面也好。”鬼帝喜极而泣，手中还握着鬼后与凌南的手。

“女儿此来，只希望父亲安康。至于英儿……还是别叫她知道了。”

“可她不是已经知道了？”鬼后搂着凌南，笑道，“前几日还叫我放心，说一定能把你找回来。”

凌长醉沉默半晌，正要开口，忽然便有人敲门，说欧阳策恒请见。

凌长醉自然是不肯见他的，三叩之后，带着凌南离开。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一年四月十四日，鬼族少主洛红英与仙族少主高君完婚。次日，鬼帝洛空沉病逝，六洲哀悼。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一年五月七日，洛红英继任鬼帝之位。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五洲忽然发难，抓捕本族无衣门人，上至当朝丞相，下至平头百姓。均被暴露，逃出者唯有十之一二。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二年一月一日，无衣门揭竿而起，同五洲开战。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四年三月，神帝玄巍于战场中箭，而后不治身亡。其子玄瑾登帝位。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四年九月，玄瑾领军被困于郡髯山数日，弹尽粮绝，遂降。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五年一月，无衣门四处散布烟尘。同月，折花楼将解药广而告之。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五年十月，仙帝逸乾、妖帝欧阳信顾先后逝去。高君、欧阳策恒登帝位。

秦历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三十五年十一月，六洲帝王会晤于徂徕洲，结盟共同对付无衣门。并改历号为楚。

楚历七年三月，无衣门余部被歼于蓬莱洲，玄龄被捕，玄穹不知所终。

楚历七年四月，玄龄于六洲交界之处受焚魂裂骨之刑。历经十年的无衣门之乱，在此结束。

……

蓬莱洲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中，于前几年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男人，时不时便出去一趟，短则三两月，长至半年，每次回来，都带着不少银两。因此众人纷纷猜测，这人会否是什么大商人。

这次，那男人才离开没几天，又气冲冲地回来，推门而入，瞧这架势，似乎要与家里人大吵一架。

引得好事者纷纷趴墙角偷听。

“你看看，你看看！”果不其然，男人大怒。

“母亲心软，告诉了他而已。怎么，不可以？”家中唯一的女主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男人像是泄了气一样，瞬间软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万一他找来。”

“那上面画的又不是我，再者说了，即便找来又能如何，你还想我与他回去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早上的耍什么威风？”

“没有，阿醉你别生气，听我说……啊哟！我错了我错了你轻点。”

渍，又是这样，连媳妇都管不住，丢男人的脸！

屋外人纷纷在心中唾骂。

“各位可要歇息一会儿和口水？”男子的声音传来，唬了众人一跳，连忙告退。同时心中奇怪，怎么每次听墙角，都能被这家的另一个男子给抓个正着？

慕钧听着屋里的吵闹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唤道：“阿南，阿酒，该去学堂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