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酩酊殿院内,曾经有一颗不知年岁的柳树,春日里柳絮飞舞十分好看。洛青絮住进来后,命人在柳树底下搭了个秋千,常常坐在上面,随着秋千的轻轻摇晃,闭上双眼,是特别的舒适。
而现在,那棵柳树被人连根拔起,不知扔去了哪,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极为艳丽的杏花树。
院中也不似以往那般别致淡雅,反而花红草绿,蜂飞蝶舞,各种名贵艳丽的花全一股脑的塞进了院子里,杂乱浮夸。
洛红英皱着眉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院子,被人糟蹋成了这样,也是欧阳策恒脾气好,能忍受她这样乱来。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洛红英也不想去多管闲事,便向往主殿而去。才穿过回廊,拐角处忽然有个丫头急急赶了出来,没头没脑的直往洛红英身上撞。
洛红英倒没什么,那个丫头却摔了个底朝天,手上捧着的胭脂盒子也摔在地上成了两半,里面蔷薇色的粉末四散开来,有些许细末浮到半空中。香味十分的腻人,洛红英咳嗽两声,连忙用手帕掩着口鼻。
这香味,足能呛死人。
那丫头见胭脂毁了,先是一阵惶恐,随即看见站得笔直的洛红英主仆二人,双眼一瞪,站起身来便要去打。
洛红英只是不动,柏芜一把捉住丫头打下来的手,还未使力,她便“哎唷”“哎唷”的叫了个不停,一边哀嚎,一边还不忘恶狠狠地开口: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知道这百珍露是谁的吗?竟敢走路不长眼,小心少主拿你们喂了烟尘去。”
“好啊,你叫锦末过来,看看他是把谁喂给烟尘。”洛红英嘻嘻笑着,哪里把这丫头的威胁放在眼里。
“大胆!与我哎唷与我见箫姨娘去,看小姨娘怎么收拾你。”
“我可没空。”洛红英抱着手,摇了摇头,“她若想见,自己来见我。”说罢转身进了正殿,柏芜将人往前一推,丫头正好撞在栏杆上,虽伤得不重,可额头上也是红了一片。
正殿中与洛青絮还在时并没什么区别,也是欧阳策恒有心保持原样。尤其是在寝殿中,摆着不少洛青絮从贯陌洲带来的东西,以前她视如珍宝,现在的欧阳策恒也是细心呵护。
几乎是在第一眼,洛红英就看见了架子上搁着的水龙曲。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阴蚀宫中,她姐妹二人对坐而饮,一人为茶,一人为酒。
那样的恣意畅快,仿佛就在昨日,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因为欧阳策恒的吩咐,正殿是旁人进不来的,至多是云苏几个每日来打扫一番。
洛红英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书,翻了一半,像是洛青絮才看到这一页,便因为什么事而离开,没能来得及看完。
“哪里来的贱人,摔了姨娘的百珍露,竟然还不来认罪?”
若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她听了回报,本来气得浑身发抖,便要叫人把洛红英捉过去。可洛红英进了正殿,那个地方,如果没有欧阳策恒的命令,无人敢进。因此旁边就有人劝说着若箫,等洛红英出来,再追究也不迟。
若箫哪里能等,仗着欧阳策恒对自己的宠爱,直接带着人冲了进来,旁人也不敢劝阻。
“原来是你这个小贱蹄子,胆子不小啊。在哪做事的?你主子没告诉你在酩酊殿中,应该如何么?”若箫的心腹,名叫良嫣的讥笑道。
洛红英看了她一眼,不欲在洛青絮的寝殿中与人起了冲突,便道:“柏芜,把人送出去,别叫她们脏了姐姐的地方。”
洛红英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阳光朝气,反而带了几分阴沉,熟悉她的人便知道,这是已经动怒了,指不定那个时候怒火便会喷发,能离得远就里的远远地。柏芜连忙去赶,若箫却冷笑一声,坐在了洛红英对面:
“原来是洛少主,怎么,来祭奠你那短命的姐姐?”
若箫哪里不知道欧阳策恒不许人进正殿的原因是什么,心中妒火烧起,也就没注意到洛红英那可以结冰的脸:“你姐姐当真厉害,死了这么久,还能让阿恒念念不忘。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狐媚之术,应当也”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洛红英没留情面,一巴掌下去,把整个人打得摔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良嫣一面去扶,一面喝道:“大胆!给我拿下这两个贱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柄泛着寒气的剑尖抵在了她的眉心,剩下未出口的话语堵在心口,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若箫让人扶着,勉强能坐起来,看柏芜这么大胆,又气又恨,顾不得脸上的剧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配让姑奶奶知道?”洛红英看着她,凤眸微瞪,自有几分威严在其中,唬得旁人不敢言语。
“云苏呢?”洛红英唤道,门外看热闹的丫头便有一人赶去叫。
云苏很快赶过来,见到这一幕,也是一惊,却也很快冷静下来,微微屈膝:“云苏见过洛少主。”
洛红英从靴中拿出一把匕首,丢到云苏脚边:“把她舌头割下来。”
云苏猛一抬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胆敢出言侮辱大小姐,死不足惜。”柏芜冷道,见云苏还在犹豫,又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二小姐自然会担着。”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云苏弯腰拾起匕首,回身面对着若箫,若箫被吓得往后缩了缩,仍然大喊道:“你敢!”
良嫣想去拦着云苏,可眉心的剑尖不容许她这样做。良嫣相信,只要她轻轻一动,哪怕是偏了偏头,这柄剑便会直接穿过她的头颅。
“桃夭,你让开。”云苏对扶着若箫的宫婢道,桃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箫,最终是不敢动弹。
“云苏,你不想活了!”若箫仍在喝骂,云苏却不理她,接着道:
“即便你拼死护住了她,你以为,她会记你的好吗?”云苏的声音平缓,却十分有说服力,“她只会怪罪,你们无能,所以让洛少主伤了她,让她受了惊吓。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桃夭低下了头,她伺候若箫有一段时日了,自然知道云苏所说不假。
“要知道,即便我连你也杀了,洛少主也会护我无事,为了这样的人,搭上一条性命,值得?”
“桃夭!”察觉到桃夭似乎想要松手,良嫣吓得抓住了她的袖子,“贱丫头,你敢松手,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桃夭浑身一凛,也不知道是从哪来得那么大力气,把若箫的狠狠扯开。动作太大,甚至连衣袖也断了一截,随后不管若箫摔倒在地,退后几步。
她这么一退,带着其他宫婢也往后退。
本来伺候着若箫,未得几分便利好处也就罢了,整日里还要忍受打骂羞辱,已经是难以忍耐,只不过一丝忠魂作祟。
如今,不管是出于寻求解脱还是单纯地想要报复,心中都期盼着云苏下手狠些,越狠越好。
云苏一把揪住若箫的衣领,不顾她的嘶吼挣扎,握紧匕首就要冲她的眼睛刺下去,却忽然嗅到了欧阳策恒的气息,一抬头,欧阳策恒果然踏入了门栏。
“怎么了?”
欧阳策恒皱眉问道,原来有人生怕若箫出了事,他们会遭殃及,便连忙去知会了欧阳策恒。
若箫见到欧阳策恒,如同看见救星,想要爬到他身边,云苏却紧紧拽着她,只好哭得梨花带雨:“阿恒救我,洛红英她大胆,她要杀了我!”
“红衫,怎么回事?”看着柏芜云苏都拿着兵刃,欧阳策恒大概也猜到了些许,因而没理会若箫的求救,反而去问洛红英。
“锦末。”洛红英抬起头,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知道的,我向来忍不了别人说我姐姐不好。哪怕说一点点也不行。”
欧阳策恒点点头:“我也一样,谁敢说阿絮半分不是,我定不饶她。”这句话说完,若箫的声音忽然就止住了,换成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那人冲撞了我也无所谓了。看着你的面子上,她辱骂姐姐,我只是叫云苏帮忙剜下她的眼睛而已,是不是很懂事?”洛红英半趴在桌子上,双眼亮晶晶的,似乎真在求表扬一般。
“英儿做得很好,只是还不够。”欧阳策恒将折扇收起,放置在桌面上,“有些事尚且可以容忍,有些事却万万不能。”他的声音温热地如同一江春水,双眼却冰冷至极,扫过若箫的那些个丫鬟,吓得她们跪倒在地:“我不是说过,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大殿中来。”
“锦末。”洛红英唤道,一派天真无邪,“在乐胥宫,若是有人敢不听你的命令,会怎么样啊?”
“自然是不得好死的。”欧阳策恒笑道,“施南。”
施南带着一干护卫进来,不顾众人哭喊,把良嫣在内的一干宫婢都拖了出去。在要拿桃夭时,洛红英忽然道:“这丫头长得好看。”
这一句,便让她逃过一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