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心思被凌商楚识破也就罢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出来。景朔的一张老脸也有几分挂不住,咳了两声:
“老朽一时起了歪心思,还请慕钧少侠莫恼。”
景朔也不为自己争辩什么,干干脆脆的承认下来,道歉亦是真情实意,反让慕钧狠不下心去怪罪。
“对症方可下药,没有病人,先生便难以研制出解药,心中着急也是应该的。”凌长醉笑道,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病人是一定要有的,可顾白季投毒的地方还不清楚,到处去寻未免耽搁时间。既然他是在折花楼研制的烟尘,以叶酒棠的性子,未必不悄悄留意,或许留下了些许也未可知。让凌商楚去偷了来,自己再服下,不就可以让景朔研究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凌长醉笑道:“商楚,我有”
“不行。”她才一开口,凌商楚便出声打断,言语却是拒绝。
“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想的事,我知道,不行。”
“为什么?”凌长醉不解,这是目前来看最好的一个方法,除此之外,她再也没别的法子。
“太过冒险,如果这老头研制不出解药,你便死了。”
“即便如此,景朔先生对烟尘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更便于研制出解药,那可救千千万万的人。”
“千千万万的人,与你有何关系?”
“因为我想,我想救,所以我要去做!”凌长醉坚决道,语气自然而然也差了起来。
凌商楚一滞,继而换上以前的笑容:“我不是说不救,只是不一定非要你去试毒。”
他的态度转变,凌长醉也和缓了许多:“那要如何。”
“六洲之中那么多人,随便找几个”
“不成!”凌长醉喝道,“岂能为了研制出解药,而滥杀无辜。”
凌商楚只觉得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极力忍住唇边的冷笑。
自从玄霜死了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如此生气了:“他们的性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
“我是自愿的。”
“孰知六洲之中无人会自愿。”
眼看着这两人之间的味越来越重,傅隐碰了碰慕钧,示意他上前去劝劝。
慕钧却连忙摇头。
凌商楚就算了,凌长醉正在气头上,他哪里敢去招惹。
到底是景朔看不下去,咳了两声,缓缓道:“医者医人,并非害人。你们若敢这样做了,即便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上一眼。”
他特意说了“你们”,而非“你”,便也是不动声色地点出了凌商楚的那些个小心思。
“其实听说折花楼也在研制解药,他们那里本就是第一批‘烟尘’的出现,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傅隐接着劝道,力图打消二人的怒火。
“而且六洲帝王也不是不做事的,烟尘这样影响大的毒,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主子全然不必担心。”慕钧慢慢补充,一面悄悄拉着凌长醉的尾指晃了晃。
这是他与玄霜之间的小动作,每当玄霜动怒,他便轻轻拉着她的尾指摇晃,总能消了玄霜的怒火。这次一时没注意,竟做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凌长醉也没注意到,只是怒气终究是熄灭了几分,坐了下来,接过慕钧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下去,心腹之间清凉畅快了许多。
慕钧说得并没有错,烟尘这样影响广泛,且从未出现过的毒,自然而然会引起六洲帝王的注意,尤其是经过调查,发现那是无衣门的手脚之后,更是上了心。
近些年来,六洲与无衣门之间的斗争渐渐由暗转明,军队多用于捉拿无衣门人。
只是捉到的,往往是些无关轻重的小角色,或而些许乡绅富豪。
可对于朝廷中,四品级以上的官员,哪些归降了无衣门,却一无所知。
若说四品级以上的官员没有一个从属于无衣门,这话传了出去,连各洲帝王自己也不信。
因此不得不加强力度进行盘查,这边厢迟迟未能查出,那边厢烟尘又冒了出来,当真是叫人焦头烂额。
欧阳策恒便是如此。
自他成年之后,欧阳信顾开始逐渐将朝廷事物交与他处理,而剿灭无衣门,他又是最积极领军的那一个,不免投入了所有的心力。
烟尘出现之后,他便派人去寻了些病人回来,交由御医院研究,又广纳贤士,只要擅长岐黄之道者,都可入宫一同研制解药。
结果便是,他整日里要么在书房之中与众大臣商量无衣门之事,要么去御医院查看解药研制得如何。
这日,照常商讨结束兴州城之事。众位大臣离开,欧阳策恒顾不得休息,便打算去往御医院。
却有一人,未经过禀告,擅自走了进来。书房内外那样多的人,竟然也无一阻拦。
那人踏着小细步,手中捧着一样东西,走到欧阳策恒进前,柔声唤道:“少主用些膳吧,莫坏了身子。”
这人,便是黛柔身边的宫婢,若箫。
自雩晓去世,黛柔成了残废,若箫便一直伺候在黛柔身边。她本名青苏,生得标致,眉眼间流转着妩媚二字。伺候黛柔时,尽心尽力,不畏脏苦。
欧阳策恒常会去看望黛柔,一来二去的,竟让他纳了妾。
行房那日,欧阳策恒笑着说:“青苏这名字,不甚入耳,我唤你若箫,如何?”
乐胥宫上下,谁人不知欧阳策恒最爱弄箫,青苏自然是肯的,从此后,便改了姓名。一跃成为欧阳策恒唯一的妾侍,极尽宠爱。
欧阳策恒对她的宠爱,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遑论她犯了怎样的错误,欧阳策恒都只是一笑置之。
哪怕一次,若箫不小心冲撞了妖后,心中颤栗不已,深知此次必死无疑,连向欧阳策恒求助都不敢。
欧阳策恒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她几句,不痛不痒的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再无其他。
便是连盛怒的妖帝,也不知听欧阳策恒说了什么,竟然也没追究。
从此以后,若箫在乐胥宫越发张扬恣意,目中无人。除却给妖帝妖后还给几分面子之外,谁敢惹她不痛快了,定没一个好下场。
因此她要见欧阳策恒,谁敢阻拦。
“大晚上的,你何必跑一趟,叫丫头送过来就是了。”欧阳策恒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握着那双冰凉纤细的手,心疼不已。
“妾身想着少主还未吃过东西,怕丫头来,管不住少主。”若箫嗔道,娇滴滴的声音恰到好处,让人化作一滩春水。
欧阳策恒笑着亲了她一口,一面打开了汤盅:“让我看看,若箫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乌鸡汤的香味扑面而来,叫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我的若箫,就是这样的心灵手巧。”欧阳策恒一手搂着若箫,一手拿过瓷勺,缓缓吃着乌鸡汤。
“阿恒。”若箫搂住了欧阳策恒的脖子,“你今儿,又要去御医院不成?”
欧阳策恒点点头:“解药还未研制出来,那几个人快要死了,施南那边也没找到新的病例,不去盯着,这群人会偷懒。”
若箫不满地哼了一声:“你都好久没陪妾身了。”
“若箫乖,我这是有正事要做。待此事告一段落,我再好好补偿你,可好?”欧阳策恒温柔地哄着。
“那些人就是懒散惯了,是阿恒你脾气好。要我说,限定他们三日内研制出解药,研制不出来的,统统打死,看他们还敢不敢拖延。”极为娇嫩的声音,说出恶毒无知的言语,欧阳策恒笑了笑,也不当真,任凭若箫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胡乱做着妖,却没半点反应。
过了一会儿,若箫也恼了,把欧亚策恒推开,怒道:“阿恒若是不喜欢了若箫,尽管说便是。若箫有自知之明,不会死缠着不肯撒手。”
“我哪里又不喜欢若箫了,我若不喜欢若箫,还能喜欢谁?只是这几日真的没有空闲,若箫便原谅我这一次,可好?”欧阳策恒好言好语地哄着,费了不少的劲,搭上了库房中好几盒珠宝,才勉强将人哄好。亲自把人抱回了酩酊殿,才离开去了御医院。
御医院中繁忙一片,各人忙着寻典问籍,把脉探病,即便看着欧阳策恒进来,也没空打招呼。
若是放在平日,此乃大不敬,可现在情况特殊,欧阳策恒也不多计较,只问道:“还没办法么?”
御医院的掌医当即上前,答道:“已有几分头绪,只是还要些许时日,最好最好再来几位病人。”
“若无病人呢?”
“屋里的几位已是撑不过明日早晨,若那时还没病人,只怕才有的头绪,又断了。”
欧阳策恒点了点头,那掌医自回去忙去了。
又忙忙碌碌一个时辰,酩酊殿忽然派人前来,说有几个丫头对若箫不敬。
所谓不敬,多半是若箫心情不好,又看谁不顺眼了。以往大多是打一顿,送往东明殿去,过段时间,等若箫不记得了,再想办法弄出来,随意找个地方安置了。
而如今,欧阳策恒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御医们,想了一想,沉声道:“把她们带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