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凌长醉的喉咙有几分干涩，她不明白凌商楚的意思。又或许是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肯去相信而已。

“玄穹给阿霜下了毒。原本可以逃过一劫的阿霜却在那个时候毒发身亡，尸骨无存。”凌商楚望着远方，即便是过了多年，恨意也依旧明显。

他只怪当时的自己愚蠢，竟然天真的以为事情还有回旋之地，傻乎乎地抛下了玄霜而去找当时的魔族领袖讲和。

“所以后来，你就杀了他们？”凌长醉问道，相传，当年那场大战，在玄龄父女三人死后，五族为何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言和。

史书上所说，是五族领袖心怀大义。

可私底下，流传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当时五族的领袖，在一夜之间，竟然统统丧命，除此之外，当时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几位将领也是身首异处。

一时阵脚大乱，士气不堪，为防接下来转胜为败，才在紧急商议之下，决定与神族谈和。

自从忆起玄霜的一切之后，凌长醉便一直怀疑是不是凌商楚做的此事。只不过一直忘了去问而已。

“若不是他们，阿霜也不会死。”似乎还沉浸在玄霜死亡的愤怒之中。凌长醉分明感受到一丝寒气从脚底慢慢爬起，直击心脏。

“或许……玄霜是自愿的。”凌长醉望向不远处与凌南嬉闹的凌酒。

凌酒此刻已经比凌南要高出了一个脑袋，虽然近几日不再像之前长得那么快，最起码，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孩子生长的速度。

想想看，当年玄霜绝不可能是在临死之前想起要救这个孩子。定然是赶赴战场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

多年来的兄妹之情，玄霜定是了解玄穹的。她知道玄穹让她守城门，为的是什么。

可她还是去了。

因为那位是自己的哥哥。

他们家遭此大难，只要能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也是绝好。

所以她赴了死，带着对凌酒与凌商楚的不舍。

凌商楚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可能，他愣了一愣，回头望向凌长醉：

“如果是你，会怎样选择？”

凌长醉的视线并没有收回，她笑道：“你知道的，我向来听话。”

凌商楚点点头，玄霜虽被他们喊做叛逆无比，又何尝不听话。若是不听话，战争开始的时候，便不会赶回来护那气数已尽的混沌王朝。

“所以，我一定要去见顾白季。”

“我并不赞同。”凌商楚皱眉。

“可他做的那些事，分明是为了逼我出来。你也说他无所不用其极，若我继续躲着，更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

“所以你要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哪怕代价是你自己？”

“是。”凌长醉坚决道，却不知为什么，她不敢对上凌商楚的目光。

半晌，凌商楚叹了口气：

“罢罢罢，爱见便见。反正我总是犟不过你。”充满着无奈的妥协，让凌长醉松了口气，笑道：

“毕竟我是黄龙后人，也不一定对付不了他。”

凌商楚显然对这种马后炮一般的安慰行为很不感冒，严肃道：

“不一定……总之，还是应该在折花楼见面，在我们都在场的情况下。”

凌长醉没有再反驳，乖乖地听着安排。

十二月三十一，这本是一个合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凌长醉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情。

她将凌南和凌酒留在了虞家，令慕钧留下来照顾他们。

慕钧虽不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顾白季若是想拿这两个孩子做文章，也只有他能护住一二。

只好对凌商楚千百般的嘱咐，闹得凌商楚心中直发怵，总觉得此行凌长醉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自己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吓得他差点在出发之前大喊不去了。

而凌酒与凌南都是第一次与父母分开，心中除了不舍，还有不适应与害怕。却也懂事的……唔……或许算是懂事吧。

即便凌酒哭闹了好一阵，最后也还是乖乖听话了不是？

总之，十二月三十一这一日，凌长醉终归是到了折花楼。

叶酒棠忙着研制烟尘的解药，之前一步也没踏出过房门。

如今凌长醉等人都来了，却是不出门也不成了。

这一见到她，又消减了几分，整个人几乎瘦的皮包骨头。

“四妹妹，凡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了。”虞鹏忍不住开口劝道，叶酒棠却苍白地一笑：“早些解决，也是好的。”

凌长醉听出他们话中有着别的什么意思，却也没去过多的询问。

她与顾白季约好的，便是今日。

直到了未时，方有人来访。

各人严阵以待，等那人进来之后，却是大吃一惊。

来人并不是顾白季，而是洛淮苍。

凌长醉更是吃惊得站起身来：“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不是想废了我的功夫删了我的记忆么，这不，我来自投罗网了。”洛淮苍笑道，却对凌长醉张开了双臂：“阿絮过来，让哥哥看看你多高了。”

凌长醉浑身不住地发颤，几乎就要听从他的指令扑了过去，却被凌商楚一把抓住了手臂。

“清商大侠这是何意？为何不许我们兄妹团聚？”

“洛副门主看清楚了，令妹一个早在八年前丧身于一场大火之中。一个在阴蚀宫中做着少主，哪里还有别的妹妹。”凌商楚上前一步，挡在凌长醉的面前，笑道。

“是不是我妹妹，也非你说了算的。不如问问她，看她怎么说。”洛淮苍挑了挑眉，显得自信满满。

无论如何，他还是了解凌长醉的。不然也不可能仅仅指点了一下沈皎，就让昔日的洛青絮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洛副门主来此，到底是为了认妹妹，还是别的事。”虞鹏亦是沉声道。

“自然是来拜会黄龙后人的。”洛淮苍笑道。

“黄龙后人”四字从他口中说出，听得凌长醉分外难受，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有何资格，来拜会黄龙后人。”叶酒棠道，她似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洛淮苍从怀中拿出一块墨色的玉：“自然是受真正的门主之命。说到这里，还得感谢阿絮的提醒。如若不然，只怕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一口一个哥哥，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莫商没好气道。

凌商楚拿过那块玉仔细查看，的确是顾白季的没错，正想说话，凌长醉却开了口：

“你们先出去吧。”

“阿醉！”凌商楚急道。

“我与他，有话要单独谈谈。”凌长醉道，声音虽轻，却不容反对。

凌商楚等人无法，只好先出了房间。

洛淮苍坐在凌长醉面前，笑道：“一别数年，阿絮可还好？”

凌长醉不语，只是取下了幕离，摘下了面具，露出扭曲可怖的面庞。

洛淮苍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稍纵即逝。

“哥哥觉得，阿絮过得可好？”

“叶酒棠医术甚好，清商也认识那人，何不叫他们想想办法？”洛淮苍不解。

凌长醉却不回答，反而问道：“哥哥知道，阿絮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么？是顾白季，他叫沈皎在阿恒面前冤枉我，才成了这个样子。”

“那也是欧阳策恒不信任你，门主……”

“并没有做错什么？”凌长醉睁大了眼。

似乎不愿在见到这样一张脸，洛淮苍偏过头去：“所以你才应该加入无衣门，日后与哥哥一起，杀了顾白季，报仇雪恨。”

凌长醉冷笑一声：“上次我便想问，若是有人阻碍无衣门一统天下，哥哥当会如何？”

“逆我者亡。”洛淮苍冷道，干净利落，几乎是脱口而出。

“如果障碍是帝父与英儿，又该如何？”凌长醉问道，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洛淮苍默然，他是不知道，或许是早有打算，可那个打算不能宣之于口。

“哥哥为何不开口？”凌长醉问得有几分急切，洛淮苍忽然就觉得有些烦躁。

“他们现在不理解我，以后会的。”

“以后是指几时？”凌长醉步步紧逼，“是不是先杀了他们，待夺得天下之后，再以朱雀一族的能力，将其复活？”

“我这么做，全然是为了大家好，阿絮你为何……”洛淮苍愤然起身回头，却在回过头的一刹那，愣在原地。

面前这人，面容娇好，恍若天人。

却不是洛青絮。

洛青絮的面庞，他是认识的，而且熟记于心。

可这个人，不是洛青絮。

“哥哥可知，阿絮为何不愿恢复相貌，为何要顶着一张自己也害怕的脸，戴着层层幕离生活？”凌长醉笑问，却似乎在问自己，又自顾自地回答道：“因为这张脸，是玄霜的。”

“很奇怪，明明还是洛青絮的身子，没有半点不同。为何脸要恢复，就只能恢复成玄霜？”

“只因为我有玄霜的记忆么？”

“可我不是玄霜啊，从来不是。”

凌长醉笑着，笑出了泪，笑得那样的绝望。

“阿絮不怕，哥哥在。”

心疼的洛淮苍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