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凌长醉坐在桌边，方才被凌酒两个闹了半天，好容易被慕钧带了出去，总算清净了些。

只是这清净还没多会儿，门又被敲响。

“凌姑娘。”虞鹳唤道。

“什么事。”

“叶姑姑与莫伯父来了，若姑娘方便的话，还请前去见上一见。”

凌长醉愣了一愣，虞鹳所说的，应该是叶酒棠与莫商，他们来做什么？

“有什么事吗？”凌长醉问道。

“一是为了拜见姑娘，其二，也是想请示些事情。”

揉了揉眉心，凌长醉只觉得更累了，却也是强打起精神，道：“我随后便来。”

既然是见四兽，总不能像之前那般随意，因此还是着意了一下穿着。选了一件浅灰色绣海棠纹的衣裳，不觉艳丽，也不十分。随后便取了幕离戴上，方才推门出去。

门外已有一女子候着。

在这六洲交界之处，民风彪悍，因此女子也不似旁的地方那么柔弱无骨，自有一番豪气在身上。为了怕伺候得凌长醉不好，虞鹳特意选了最心思细腻，最害羞的女子前来，饶是如此，也终究活泼了些。

如今已经入冬，名叫千绘的姑娘身上裹了一层熊皮，内里不过两件单衣，也不觉得寒冷。常年打猎及搬运货物让她双手粗糙，与男子的手有几分相似，也向来不会含羞带怯的模样，高兴了便大声的笑，也不知道什么笑不露齿。

这般直率豪爽的性格，却是凌长醉所喜欢的。

千绘引着她去了正堂，里面已坐了七个人。见她来，六个人站起身，剩下那个，便是叶酒棠。

她身子不便，却也是弯腰见礼。

凌长醉去了首座坐下，便有人奉上茶来，奉过茶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莫商父女、虞鹳父子、叶酒棠、凌商楚甚至于凌酒也来了，端坐不语。

“不是有事相商？”凌长醉见他们沉默，也有几分奇怪。

“的确有几件事，要让阿醉拿个主意。”凌商楚率先开了口，之后看向莫商，莫商会意，开口道：“那年欧阳策恒入了莫家班，暗地里做手脚，竟然将莫家班中的人一一收服，终于与他。当时顾白季叫我别管，只暗地里留心就好。如今却不知要怎么处理。”

“依着莫家班的规矩处理便是，您是班主，却连这也要问么？”凌长醉道。

“莫三哥哥的意思是，莫家班还要不要开。”叶酒棠轻咳两声，依旧是气若游丝，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见着要又清瘦了几分，“当初办这莫家班，是顾白季的命令，如今既然不用臣服与他，莫家班的未来，也该商榷几分。”

“四妹妹如此说了，姑娘也别怪虞二冒昧。前辈的态度如何，我们不知。可我兄妹三人本就不愿在这尘世中纠缠，只是因为当时认了顾白季为少主，不得不为之。如今既姑娘在，便给个痛快话，我等能否如愿归隐山林。”虞鹏开口道。

“毛小子，语气那么冲干嘛，慢慢说不行？”凌商楚半瘫在椅子上，“当初是因为黄龙要扶持混沌王朝，四兽才不得不跟着。扪心自问，其实大家更乐于过清净日子。因此黄龙一去，我们便各自离开。若不是后来混沌王朝覆灭，为救玄穹，我跟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出来。也是因为玄穹的要求，大家才各自融入了六洲之中，到了今天的位置。所以阿醉考虑考虑，我们几个将何去何从。”

“无衣门，你们不管了么？”凌长醉问道。

“无衣门的确是先祖们所帮着建立，我等一出世便默认加入其中。可此一时彼一时。”叶酒棠似乎激动起来，猛地咳个不停，坐她身旁的凌商楚连忙递上茶去，又给她轻轻拍着背脊，顺顺气。

“便请姑娘示下，任其自生自灭也行。若想，将它彻底灭了，也未尝不可。”虞鹳道。

凌长醉沉吟半晌，开口：“哥哥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让娇儿带人去办了。”

“若是各位不愿，我也没有”

“姑娘。”莫颔忽的开口，打断了凌长醉的话，也引得众人侧目。

“一定要这么着急吗？”莫颔低着头，双颊通红，“或许或许可以与锦末谈一谈，也没必要这么快就与他分作敌我，万一万一说服了呢？”

“三弟，这是你的意思？”虞鹳问道，莫商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弟弟只觉得，玄穹那里，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又何必将事做绝。毕竟神族，曾是黄龙所认可的。”

“现在的黄龙是凌姑娘，三哥哥，你可别乱了心事。”叶酒棠喝道，声音虽不大，可自有一股威严气势在，莫商也不知是心虚，或是别的什么，额上竟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既然是商榷，便该集思广益，大家都把心中想法说出来便是。虞前辈与叶楼主又何必这么生气？”凌长醉笑道。

“就是，莫老头跟晗丫头也没说错什么。你们一个二个的，先教训起人来了。”凌商楚也道，“我就觉得，没必要急着划清界限，也不用去找玄穹。倒是看看他们父子两想做些什么，等着他们来找我们，倒还好些。”

“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他们一日不来，我们便一日守着现有的名头不成？”

“现有的名头有什么不好？叶酒棠叶楼主，六洲之中哪个敢不敬重你？就是你一生气杀了云塞洲皇帝一家那么多人，看看有谁说什么了，不都是骂皇帝的？”凌商楚道，一抬头见对面的虞鹏想要反驳，又道，“还有这个情报头子，六洲多少豪门大派，捧了无数的金银珍宝来求你，还得看你老人家的脸色说话，哪里不好了？”

“你自己喜欢玩，别带上我们。虞某不稀罕。”

“好像我稀罕一样，就事论事罢了。”凌商楚咂咂嘴，“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太严肃，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难怪年纪轻轻地老成这样。”

“凌商楚。”凌长醉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在胡开玩笑。

“倒是有一事，你们可知无衣门在各洲安插的眼线？”凌长醉问。

“姑娘指的，是全部，还是朝廷和皇族中人？”

“自然是所有。”

虞鹳起身离开，不多时，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匣中共有十五本名册，分别是各洲中无衣门人的性命住址。凌长醉粗粗翻了一遍，发现除去徂徕洲之外，每洲各有三本。令她心惊的是，鲲鹏洲的誉侯爷、贯陌洲的何大将军，都在名录之上，除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位高权重之人的姓名。

“为何没有徂徕洲？”凌长醉不解，偌大一个徂徕洲，竟然没有一个眼线，实在是匪夷所思。

“徂徕洲人心性淡漠，遇事豁达，实在是没有办法。”虞鹏道，这些年来他费了不少心力，就连潇慕桑和洛淮苍都叫他降服，偏偏这个徂徕洲，连最普通的一个人，都是无计可施。

凌长醉点点头，手抚着淡黄的纸页。

只要她将这些名录交与各洲帝王，无衣门一定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只是强烈的打击过后，会不会是更加强硬的反击，却不得而知。

见她双眼出神，眉头轻蹙，便知道是在思虑，因此也没人出声打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凌酒已经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将她吓醒。

凌长醉也是一惊，茫然地看向紧闭的门。

虞鹏喝道：“吵什么。”

“虞老，出大事了。”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待不了，虞老您快出来看看。”外面的人似乎着急不已。凌长醉点点头，虞鹳便上前开了门。

门外人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滚了进来。

这门一开，外面的吵闹声，也就一丝不拉的传了进来。

一行人穿过院子，除了大门，却见街上混乱一片。四五个人满嘴是血，到处追着人咬。虞安带着人，拿绳套子套了半天，好容易套上了，又被挣断，无奈之下，便上了铁链。

“怎么回事。”虞鹏皱紧了眉，虞安这才看见她们，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谁知道啊，鲲鹏洲一支要去徂徕洲的商队路过。其中有个人受了伤，便在栈里休息，还请了大夫来看。谁知道正把着脉呢，那人突然发了疯，扑上去咬着大夫手臂不放。为了制住他，好几个人被咬了。好不容易给他弄晕了，大夫连着被咬的几个人又发了疯，就成”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惊呼声，方才被咬的人也是起了狂。

凌商楚拉住虞安，道：“你们这样只会越赔越多。”说罢看了一眼虞鹏。

虞鹏发出一声长啸，青色巨龙若隐若现，原本还算平和的天气，一时间阴云密布。

那几个失控的人似乎被龙啸声所震住，原地打了两个转，便晕倒在地，虞安趁机带人去将他们绑了。

“是烟尘。”叶酒棠冷声道，“顾白季做的。”

烟尘，是顾白季亲自研制出的一昧药，服用之后狂性大发，如同疯狗一般，见人便咬。被咬的人，会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发病。病发三日之后，便肝胆俱裂，七窍流血而死，最后化为一缕烟尘，消散在空气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