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朔一把推开清商,呲牙咧嘴地坐了下来。
清商耸耸肩,口中嘟囔着:“你这人实在是无聊。”
“要是像你这样‘有趣’,我这把老骨头早几百年前就散了架了。”景朔喝道,若不是腰杆疼得不行,他几乎就要跳了起来。
清商懒得理他,回身坐到了凌长醉的面前,在蜜色的酒盏里斟了一杯酒,笑道:
“阿酒,还不谢谢姑姑。”
凌酒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碰了那酒盏,双膝跪地,奉道凌长醉面前:“阿酒谢谢姑姑赐名。”
她弄得这样正式,凌长醉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犹豫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凌南却是凑了上来:
“娘不喝吗?”
看他眼中冒出的绿光,似乎凌长醉只要说出一个“不”字,那盏酒就会落到他肚子里。
昨天已经喝得够多了,凌长醉无奈,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凌南眼中的光瞬间熄灭,瘪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清商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只是当着凌长醉的面,不敢明目张胆的给他酒。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笑。
凌长醉最怕见到他的这个笑容,清商每次这么笑了,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而这个人,通常是自己:
“阿酒改姓了,我也得改一个,不然以后别人以为她不是我女儿怎么办。”
果然!
凌长醉瞪大了眼,急忙道:“叫清酒也是可以的。”
“不好不好。”清商连摇头加上摆手,“凌酒好听。”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击掌:“叫凌商楚如何?”
慕钧忍不住笑出声:“没记错的话,你之前的名字,就是商楚。”
“慕钧记性可好呢。”凌商楚笑道,“之前因为这个名字太惹眼,所以改了。这下好了,冠上姓,便内敛得多。”
凌长醉揉了揉眉心,她当初是为什么要答应,答应了为什么要取姓“凌”?
干脆她另外取一个名字好了,反正凌长醉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多。
“那清商叔叔就和阿南一个姓了!”凌南兴奋得直蹦,甚至让凌长醉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这下,长醉就真的是阿酒的姑姑了。”凌商楚脸上笑意十足,眼中却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与哀伤,倒叫凌长醉说不出话来。
或许这也是他的妥协吧。
那么自己再退一步,也是好的。
毕竟若无玄霜的存在,她也是十分欣赏这人,结为兄妹,亦未尝不可。
“阿南,该叫舅舅。”
凌南一愣,回头看了凌长醉一眼,听话地叫了声“舅舅”。
“哎!”凌商楚夸张地应了一声,大掌摸了摸他的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塞进他怀里,“舅舅送给你的,可得戴好了。”
见凌长醉并不反对,凌南才甜甜地道了谢,小心地把玉珏收进怀里。
“你是商楚?”一直沉默不语的景朔开口,“那么她便是玄霜的女儿?”
景朔看向凌酒,目光暗沉。凌酒心中一慌,躲在了凌南的身后。
“怎么,要捉回去邀功?”凌商楚笑道,一只手已经扶上了背后背着的重剑。
景朔斜了他一眼:“少跟我玩这套!若想邀功,我一早把你捉了去,赏金更多。”
“嘿嘿,你这不是捉不住嘛。”凌商楚笑得,气得景朔吹胡子瞪眼。
奈何他说的是事实景朔还真是打不过他,次次打次次输。
如今知道了凌商楚的身份,便也明白过来,如今还能打得过他的,怕只有那位传说中还活着的玄穹了。
至于凌长醉,虽然是黄龙后人等等,景朔心中一惊。
相传当年黄龙元神,是被玄龄收着,自玄龄死后,黄龙元神便彻底消失无踪,黄龙一脉因此绝迹凌长醉怎么可能是黄龙后人?
如果真的是,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她融了黄龙元神。
当年仓促之下,玄龄定是把元神交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既然值得信赖,便会好好守护,不会轻易交与人手,除非景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还是传说,传说鬼族逝去的大小姐洛青絮,是玄霜转世。
可如果这位大小姐没死,或者叫人救活——朱雀一族可擅长起死回生之术。
如果她活了过来,再服用了黄龙元神,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景朔却不能问,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他,知道凌商楚的身份没身份大不了。如果知道了凌长醉是谁,即便凌商楚顾念着昔日的情谊,凌长醉主仆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因而缄默不语。
其实凌长醉是谁,不关他的事,除了好奇之外,他更是没什么必要知道。
遑论这六洲是六族分管还是一族统辖,他还是他,并没什么耽搁,因此也懒得去知道。
“英儿什么时候醒?”凌长醉问道。
“日之内。”
凌长醉点点头,看向凌商楚:“便拜托大哥了。”
凌商楚被这声“大哥”戳进心口,疼得他几乎要吐出一口淤血,却仍然笑道:“你不见她?”
凌长醉摇了摇头,实在没这个必要,让洛红英知道她还活着,反而不好:“不管怎么说,洛青絮已经死了。”
凌长醉淡淡道,景朔却莫名觉得这话是说给他听得,不由得背脊发凉,却又不能说些什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一言不发。
“我记得几十里外有个避雨亭,就去那吧。”
马车一路慢行,到达凌商楚所说的避雨亭时,正好是第四日。
景朔与傅隐早在第二日便告别,因此车上除了高君和洛红英,还是五个人,只不过变成了三大两小。
凌南与凌酒不愧是一母所生的姐弟两个,关系十分好,除了为着“哥哥”还是“姐姐”的问题经常争执之外,也无其他。
这下要叫凌南先与凌长醉他们去躲躲,凌南还百般不愿意,最后是凌长醉沉了脸,才赶紧去了。
“爹,以后只能叫姑姑了吗?”凌酒趴在凌商楚的膝上,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爹的妹妹,自然是姑姑。”
“可阿酒想要娘。”凌酒一委屈,泪珠子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阿酒乖,不乖的话,连姑姑都叫不成。”凌商楚耐心哄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凌酒被吓得擦干了眼泪,也不敢再哭,却看见自家父亲盯着自己眼也不眨地。
“爹?”
“阿酒,你是不是”
“嗯?”
“长高了?”
长高?
凌酒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全没察觉出来哪里高了。
凌商楚却是站了起来,拉着比了比。
原来凌酒只到自己胯骨高度,现在都已经到腰际了。仔细想想,今天和凌南站在一起,好像也比他高了。
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凌商楚有几分慌乱,莫不是受了伤?中了毒?还是出了什么差错?
拉着凌酒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凌酒之所以生长如此缓慢,是因为在母体中还未发育成熟,就被强行取出。因而数千万年来一直未“出世”。
直到一万七千年前才破茧而出那天,好像是鬼族二位小姐出生的日子。
凌商楚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凌商楚松了口气,摸了摸凌酒的头:“阿酒不哭,爹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啊好痛。”洛红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商楚回头去看,两人果然醒了。
重伤未愈的身子有十分的不舒服,高君疼得直皱眉,也不忘先去查看洛红英的状况。
“醒了?”凌商楚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你们两怎么会躺在这里?叫也叫不醒。”
“你的意思是?”高君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前几天我进来躲雨,就看见你们两横尸一样躺在这里,还以为死人了。”凌商楚解下酒囊,晃了晃:“要不要喝?”
“多谢。”高君摇了摇头,洛红英却直接拿了过去,“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这丫头还真不客气。
凌商楚耸了耸肩,另扯了一壶来喝。
“不是在乐胥宫吗?”洛红英按揉着脑袋,忽然惊道:“聂傲菁!”
高君显然也是想了起来,脸色一变:“按理说,我们应当在乐胥宫中才是,怎么会到了蓬莱洲。”
“这里是蓬莱洲?”洛红英吃惊地左顾右盼,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怎么知道的”
高君难得的没有回答,却是看向了凌商楚:“这位大哥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都说了,爱信不信。”凌商楚撇了撇嘴,“阿酒,走了,人家不欢迎我们。”
凌酒答应了一声,三两下的爬到凌商楚臂弯中坐着,父女两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高君想要去追,双腿却软软的没有力气,整个人被自己绊倒在洛红英身上。
“想砸死我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这么重?仙族不应该仙风道骨的吗?你是吃了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受伤吧?”高君焦急不已,而本应该已经离去的凌商楚此刻却坐在屋顶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失笑。
低头看了一眼凌酒,不由得叹了一声。
要不是知道凌长醉一定会放心不下,他才不会在这里守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