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也是你能构陷的?”欧阳策恒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冷得叫人害怕。
雩晓无措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就笑出声来,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恨你,为什么这么做。欧阳策恒,你何苦在我面前装作情深?当初你若能对她好一些,只用一些,也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如今人去了,你反而装作深情,难怪…难怪她不见你,难怪你永远都见不到她!”说完,雩晓突然呼吸急促,双眼瞪得大大的,竟然就这么死了。
欧阳策恒看也不愿看这副肮脏的尸首,对于雩晓的话,更只当成风言风语,全然不上心,只吩咐人把尸体处理了,再不去管。
忽然有人赶了进来,神色慌张:“少主,洛少主与高少主不见了。”
欧阳策恒大惊,连忙赶了过去。
聂傲菁来取他们二人心头血的时候,动静闹得太大,宫内护卫及时赶到,虽聂傲菁已经逃走,可好歹留住了他们二人的性命。
如今让整个御医院照顾,用了多少珍稀的药材延续他们的气息。又暗地里通知了洛空沉与逸乾。
如今神鬼二族的人还在路上,洛红英与高君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该要如何交代?
鬼使神差的,欧阳策恒忽然想起雩晓说的话。
洛青絮没死。
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那些话语不是发疯之言,而是真的?
欧阳策恒难以平静了。
如果洛青絮真的没死……
如果洛青絮真的没死!
“施南。”欧阳策恒唤道,“带上你的人,找。”
“找什么人?”多年来的跟随。让施南对面前这人有几分了解,欧阳策恒能有如此神情,他要找的人,定然也不是洛红英与高君二人。
“洛青絮。”
施南诧异地抬起头来,却是什么也没问,退出去集合了自己的人。
他本是欧阳策恒身边的暗卫头领,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再阴影中做事的,往往一能抵百,如今猛然被全部聚集来办一件事,纷纷觉得不解。
“拼了性命,也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夫人找回来。”施南沉着脸,吩咐暗卫们做事的时候,他向来是沉着一张脸的。
这一次却有了松动。
当他看见了幼云。
幼云本来也是暗卫之一,只是常被派去给洛青絮送东西,欧阳策恒见洛青絮也的确喜欢她,便派了她伺候着洛青絮。
洛青絮死后,她也不愿再当个丫鬟,因此又回到了暗卫的队伍里。
听到“夫人”二字时,她原本严肃的脸变得茫然无措,顾不上规矩,越过众人上前抓住了施南的手臂,颤声道:
“你是说夫人还活着?”
“少主便是这么吩咐的。”施南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似在安慰。
洛青絮死后,要说最为难过的,除了柏芜,便是幼云了。
她气自己的背叛,明明应该事事忠于洛青絮的,却还是仍不住听欧阳策恒的吩咐。
妖向来看重忠诚二字,对自己的主子,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不论以前是听谁的吩咐,一旦换了主子,便和以前全无瓜葛。
可她总是忍不住,在欧阳策恒问的时候。
即便有时欧阳策恒不问,她也会跟施南说,施南一定会告诉欧阳策恒。
所以洛青絮才会渐渐不信任她,渐渐远离她,才会在赴宴的时候不带上她。
若是带上了她,幼云即便拼死,也不会让潇烬竹带走洛青絮,洛青絮也就不会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她是罪魁祸首。
洛青絮的死讯传来之后,幼云便将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若不是施南一直在身旁相伴,一直劝慰着,她此刻早已饿死在一间房门紧锁的屋子中,慢慢腐化。
此次是她振作起来之后第一次参与任务,便听见了这么个消息,泪水不由得盈了满眶,一时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众暗卫早已在听清楚任务之后就离开,上面怎么吩咐,他们便怎么做,从来不需要疑问,也从来没有疑问。
所以这里只剩下施南和幼云两人。
所以施南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将幼云涌入了怀中。
幼云抱着他,无声的淌着泪。她从未哭过,即便伤得再重,伤口再疼,也是笑着的。
第一次见到幼云哭,施南不觉得有几分无措,向来与女孩子来往得少的她,更不知该怎么哄人,只好把幼云抱紧了些。
双眼目视着前方,施南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想起当初他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向她告白时,对方只是嘻嘻一笑,道:“幼云可比我好得多,施南大哥别开玩笑了。”
遭受到拒绝,施南却丝毫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一开始知道,柏歌的双眼,只会跟随着欧阳策恒。
也不知是苦涩还是什么,施南终究没有再开口。毕竟这世间,只要是长了一双眼的女子,在他和欧阳策恒之间都会选择后者。
他沉默了,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一样。每每跟随欧阳策恒回到酩酊殿,总是看也不看柏歌一眼。
直到那一夜,洛青絮要与沈皎离开。深知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施南悄悄跟了上去。
他看见柏歌演的那场好戏,看见柏歌与洛青絮对峙,看见柏歌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所杀。
他本可以救下柏歌的,可是他没有,他就这么看着,似乎在看着戏台子上的人一样。幕落,原本死了的人又会活过来,准备着下一场咿咿呀呀的唱腔,准备着下一次的死亡。
回去之后,他并没有把溪茶的存在告诉欧阳策恒。这是他对欧阳策恒的第一次不忠。
原因?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心中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说出口,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他敌不过,索性就放弃了抵抗。
仔细想来,那句话,竟然是柏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算是遗言了吧。
既然是遗言,他便拼尽全力,将它完成,不让柏歌失望。
所以他拥住了幼云,在这样一个时刻,做出了足以让所有人误会的事。
误会就误会了吧,施南有些自暴自弃。
凌长醉回到客栈时,凌南已经回去了,慕钧也早就回来,唤醒了傅隐,叫她去救人。
左等右等,终于等回了凌长醉,慕钧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颇为无奈:
“主子,你不守信用。”
“若非我去捣乱,你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把英儿他们带回来。”凌长醉无所谓道,声音里满是轻松与无赖,唯有发颤的指尖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洛红英与高君的情况不太妙,主子”
“我说过。”凌长醉抬头看着他,“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也要换得英儿无事。”
慕钧不语,他此刻若再开口,只会引起争吵。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凌南坐在一旁,也不敢开口。
半晌,傅隐推门而入,一手的鲜血:“以我之能,至多能拖延时间,要救他们,还得去找我师父。”
“你师父?”凌长醉问。
傅隐点点头,一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老人家医术高明,若他也不能治,六洲之内就没人能救了。”
听傅隐这么说,凌长醉也不耽搁,令慕钧和傅隐去买路上需要的药材,又让凌南去买一辆马车。
之前也就罢了,如今洛红英这个样子,是断然不能乘这样的马车的。
日落时分,一辆华丽不足,却由八匹马所拉的马车出了城。
慕钧曾提出这样太过惹眼,欧阳策恒只怕已经知道凌长醉还活着,此刻更应当低调才是。却被凌长醉一句话给否决,认命的去驾车。
唉,谁让人家是主子呢。
这样张扬,果然被欧阳策恒的人发现。
只见七八个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逼停了马车,说要检查。
从慕钧开始、傅隐、凌南,都让一一查过,暗卫又叫凌长醉取下香囊,掀开幕离。
凌长醉将幕离缓缓摘下,面上却还覆着一层面具。
取下了面具,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张脸丑陋可怖不已,就连向来见惯了因伤毁容的傅隐,也被唬得倒退一步,随即收到了慕钧责备的眼神。
依言摘下了腰间的香囊,由凌南拿到一边。凌长醉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却属于蓬莱洲神族。
暗卫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找错了人。又上马车去搜,除了换洗的衣服及一些酒水吃食,再也没有其他的。
这下子由不得他们不认栽,深怕耽搁了事,也不多啰嗦,迅速离开。
凌长醉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之后,才笑道:“我说他们找不着我的吧。”
“是,主子最厉害了。”慕钧道,“请吧。”
三人上了车,凌南按下一个装饰用的葫芦,车厢中央竟裂出一条缝,缝隙渐渐张开,底下睡着的洛红英与高君被送了上来。
凌长醉赞赏地摸了摸凌南的脑袋:“你这次倒是聪明。”
得到娘亲夸奖,凌南高兴不已,咧着一张嘴直笑,那模样,傻里傻气的,哪里还有当初应战楚江时的半分气势。
凌长醉看向双唇灰白的洛红英,眼中染上重重地担忧:“凭你的照顾,能撑多少时日?”
傅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见到师父之前,定不会让他们出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