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被刺中的是心脏，就算主子赶过去了，顶多也只能看见她的尸首。”

“那我就杀了顾白季，杀了玄龄为我妹妹报仇！”

主仆两的争吵声，透过隔音并不是太好的车壁穿到了车外。傅隐听清楚争吵的内容之后，站起身想往马车去，被凌南拉住了手。

“姐姐最好别过去。”

“可我听见他们说到……”

“姐姐。”凌南打断了她的话，抬头一脸认真，“你最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傅隐还想再说，凌南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别忘了娘是你的救命恩人。”

傅隐默然，自从傅展做了那种糊涂事，她就一直受到鲲鹏洲的通缉。此刻虽在合罗洲，可她一没有什么背景，二来，合罗洲对傅展也是深恶痛绝。因此受着两洲通缉的她，如果不是凌长醉护着，早就被抓了回去。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向以前那样多管闲事。

其实她并不怕凌长醉与无衣门有关，琅颜湘就是无衣门的，她也一样的救。

令她心惊的，是凌长醉那一声声的“英儿”。

不是她多想，与欧阳家相关的“英儿”，就只有洛红英。

与洛红英如此亲密的人，会是谁？

傅隐不敢再想下去。

车门被打开，慕钧一脸的无奈。

他向来拧不过凌长醉，只好同意赶回鲲鹏洲看看情况。

只是这样的妥协，是有条件的。

凌长醉不许进乐胥宫，只能在城内找个地方等着，慕钧自会安排将洛红英他们偷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后半句给我忘了。”凌长醉一巴掌打在慕钧后脑勺上，差点将人从空中拍了下去。

他三人御剑而行，速度快些，傅隐不会御剑，便化作原型——她本是一只碧空翱翔的鹰。

饶是如此，赶到鲲鹏洲也是三日后的事了。

凌长醉依言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入住，三个人，三间房。

傅隐是有些紧张的，混淆气味的香囊珍贵，她自然是没有的，只好躲在凌长醉的屋中，以求掩盖气息。只要外面有一点动静，都能让她出一身的汗。

“你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有得劳累。”凌长醉站在窗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傅隐听得出，她的心情并不好，悲伤、怨恨，或许还带着几分不适宜的冷然。

因此也就没说话，傅隐一向是怕凌长醉的。

尽管凌长醉从来没对她恶言相向，或者说，凌长醉很少与她说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凌长醉总有几分畏惧……或是敬畏比较合适。

这样的敬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深深地融入血液中，难以去除。

所以凌长醉一开口，她就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诺，也不敢上床，转而去屏风后面一张矮榻上倚着歇息。

“南儿。”听得傅隐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洛青絮唤了一声。

凌南应声而入。

“施下阵法护她周全，随后，与我一同去见见你的阿菁姐姐。”

凌南手上结了个阵，口中念着咒语。

手上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来，直到充斥了整个房间，才算完整。

凌长醉带着凌南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栈，便向乐胥宫的宫门而去。

及能看见宫门口时，又闪身入了一个小巷子，瞧着左右无人，便隐了身形。

凌南修为终究还是不够，只隐去了一半，一双腿明晃晃地站在那，看不见的，除了瞎子，也想不出别人。

倒也不能怪凌南，像他这个年龄的鬼族少年，正是调皮的时候，整日里闹得鸡犬不宁，哪里就能习得隐身之术。

凌南努力半天，憋红了脸，仍然不能将那双腿藏起来，只得可怜巴巴的抬头，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是真的没人。

凌长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徒留凌南一个人在这里。

看着自己的双腿，凌南再一次觉得，自己绝对是不亲生的，不是！

凌长醉自然是去了乐胥宫，她本也不打算带着凌南前去，只是若不这么说，凌南一准不会让他离开。

那巷子倒也安全，在这城中，只要凌南不主动惹事，能欺负个孩子的，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才放心地离开。

她入了乐胥宫，本是先往山洞而去，犹豫了会儿，转身往琼浆园而去。

却不曾想到，会在琼浆园中遇见雩晓。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神色却有些憔悴，面上也没有半分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与她同行的，还有黛柔。

相比之下，黛柔不仅容光焕发，身上所穿衣料、所戴首饰，皆是上品。

昔日那个小心翼翼地丫头，此刻盛气凌人，眼梢微微吊起，显得嚣张跋扈。

“雩晓姐姐是在给妹妹摆脸色么？”黛柔笑道，上前一步，唬得棉瑛连忙张开双臂挡在雩晓面前，大喊道：

“你想干什么？”

雩晓微微低着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惧怕，一只手紧紧拉着棉瑛的衣裳。

“不愧是姐姐的丫头，果然大胆。怪不得当初能做出那么狠毒的事。”黛柔冷笑，她身后的一个丫头立马上前，也不知是从哪里来得这么大力气，竟然一下就将棉瑛扯开。

雩晓本就只带了棉瑛一个，不必黛柔，前呼后拥，此刻唯一的庇护没了，只剩她直面面对黛柔。心中的惧怕不免体现出来，整张脸又白了几分，身子簌簌发抖，冷汗连连。

黛柔上前一步，抓住了雩晓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姐姐喜得麟子，又有少主宠爱，当真是春风得意。可姐姐有没有想起过，当日妹妹是如何看着血流满地，如何感觉到自己的孩儿离开？”

“没有，你的孩子不是我。”雩晓双唇颤抖，险些站不稳，“真的不是我，我没道理害你的孩子。”

“不是你，是我吗？”或是想起因小产而逝世的孩子，黛柔泪如雨下，“他才五个月大，即便是长子，可也会敬你，重你。你又何苦这么狠的心？当初若不是我，你们怎么能扳倒潇亦染。若不是我，那些云塞洲一同来的姐妹们又怎么会对你忠心耿耿！现在好了，狡兔死走狗烹，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我，肆无忌惮地害死我的孩子！”黛柔声嘶力竭，几乎要将雩晓生吞活剥。

“我真的没有”雩晓似乎呆傻了，不会辩解，只知道翻来覆去的说她没有做这样的事，黛柔又怎么会信。

感受到黛柔搭在自己腹上的手微微用力，雩晓心中更慌，想要挣扎，却没有什么力气，只得苦苦哀求：“不要，是我的错，求你不要”

“姐姐放心，这是少主的长子，待哪日妹妹做了夫人，将他养在膝下，便是嫡长子，前途光明。”黛柔弯腰看着雩晓的小腹，眼中绽放出疯狂的光芒。

雩晓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她若出了声，指不定黛柔会做出些什么。只得死命地忍住，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棉瑛。棉瑛已经被人压跪在地上，抽着大耳刮子，双颊已经红肿，唇角也溢出了血，虽想要护着雩晓，终究是有心无力。

终究曾经把雩晓当作是朋友，凌长醉心有不忍，一挥袖子，卷起一阵强风，把黛柔等人吹得摔倒在地，雩晓和棉瑛却是好好的。

没了桎梏，雩晓转身便跑，可双腿早已经发软，竟然直直向前扑去。

棉瑛不顾着身上的疼痛，抢过去要救雩晓，却看见她凝在半空中，似乎有什么在一旁扶着一样。直到她赶过去扶住了雩晓的手臂，也没出半点事。

“姐姐好厉害，我竟不知，姐姐还有这等通天的本事。”黛柔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推开要来扶她的人，冷笑连连，“难！”

话刚出口，就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险些跌倒。

白玉的脸颊上有着几个明显的红指痕，疼得她头晕目眩，双眼直发黑。

站稳了身子，才看见雩晓面前多了一人，头戴素色幕离。虽看不清面貌，也能感觉到此人是生气的，不由得冷汗直冒。

“你是何人，胆敢打”话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旁边人想拦，却被凌长醉一袖子甩到了四五尺之外。

“莫说你，便是你男人，我也打得。”凌长醉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本来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就算欧阳策恒瞎了眼，扶你为妾。可雩晓本是云塞洲长公主，你不过一个供人玩乐的舞姬，有什么资格对她不敬。再言，尽管你们都是妾侍。可雩晓乃是两族帝王所指，明媒正娶而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她？”

“地位高贵又如何，失了宠的女人，不过”黛柔不服气，却又挨了一耳光，这次可实在站不稳了，跌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滩血来。

“以为这里是云塞洲不成？不分尊卑不知上下。”凌长醉的声音始终冷冷的，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有几分暖意，“如果欧阳策恒知道了你觊觎夫人之位，又当如何？”

黛柔哪里怕凌长醉，以欧阳策恒现在对她的宠爱，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只是责备几句，而后只要她再撒撒娇，就成全了自己也未可知。

往左右看了看，深觉自己落于下风，如果凌长醉起了杀心，她岂非命丧于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