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月后，欧阳策恒与洛红英出现在鲲鹏洲苏城外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庄内。

二人方入村口，便有扛着农具的人上来问询。欧阳策恒也不多话，抬手便是一剑，将那人的脑袋斩了下来。

洛红英还没问出口，就见到施南下了马，撕开那人的衣裳一看，胸口方方正正地烙了一个“無”字。

凡无衣门人，胸口必然有这个字。

“这个村子，是无衣门的？”

“我与阿絮第一次外出时，曾经发现一个以心炼药的山庄。山庄主人虽然逃了，可施南一直在查这件事。终于查出山庄主人躲进了这个村中。后来又派了人混了进来，发现这个村子里面，都是些反贼。”欧阳策恒坐于马上，看着那些拿着兵器渐渐靠拢的人，不急不慢地说着，“之前本来想顺藤摸瓜，找出背后更大的势力。可现在急着证明清白，也只好弃了。”

洛红英点了点头，唤出佩剑，这主仆四人，在阳光极为明媚的这样一个下午，大开杀戒。

似乎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又似乎是为了谁而报仇，洛红英下手，竟然比欧阳策恒还狠绝许多，连施南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杀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活口。

村长。

若要盘问消息，没有谁比村长更为合适。

作为这个村子无衣门人的首领，他所知道的，一定比其他人要多。

村长也没想过要自杀，可施南和柏歌哪里会让他如愿，活生生把人打晕，扔进了马车中。

“感觉好些没有？”欧阳策恒递上一块方巾，洛红英接过来擦干净染了血的手，勉强点点头。

“草菅人命，即便二位是少主，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之前被搜查过的一间农舍中走出一个男人，身着紫衫，衫上绣了一条五爪金龙，似在腾云驾雾。

男人戴着银色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相貌，腰间佩戴着的香囊让欧阳策恒分辨不出他的气息。只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感到有些压抑的气息了解到，他不是个好对付的。

欧阳策恒上前一步，挡在洛红英面前，也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威压。

“他们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不见阁下出来说公道话。”

“公道自在人心，是不必用说的。”

“是了，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策恒兄不必误会，某人此次前来，并不是要为这些无衣门的报仇，只是有一事不解，还请策恒兄赐教。”男人停在距离欧阳策恒一丈之处，不近不远，刚刚好的一段距离，“伉俪之情，结发之谊，策恒兄怎么能说弃就弃，冷心无情至此？”

“江湖传言罢了，也值得阁下如此相信？”

“只是江湖传闻？”隔着面具，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脸上带了一抹冷笑，“策恒兄当真，没对自己的妻子起过杀心？尤其是知道她是谁之后。尤其是被那个人的行为言语蒙骗之后，你还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的妻子。”

“阁下最好把话说清楚，不明不白的语言，自然是不用负责任的。”

“说清楚啊。”男人抬手，抚着面具上凸出来的唇形，“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你从那个人口中所听到的话语，都是假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施南忠心耿耿，演技却不够，只是第一眼，就被那个人认了出来。而后，顺理成章。”

男人说着，上前了一步：“那天，洛大小姐的确亲手把剑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以防万一，还点燃了一把大火。可是那个人还活着，为什么呢？”男人扶着下颚，似乎疑惑不解，“会不会是有人救活了他，然后一点点的教他，如何报仇，如何把洛大小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着又摇了摇头，“渍渍”叹了两声，“或许那个人也没想到，策恒兄竟然如此容易就上当了，到底是关心则乱呢？还是您从来没有相信过洛大小姐。”

听到这，再笨的人，也知道男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了。洛红英心中一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全部。

如果男人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沈皎的话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欧阳策恒：

“锦末，你不会是怀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才这样对她吧？”

“别听他胡说。”欧阳策恒面无表情。

洛青絮被潇烬竹拐走之后，曾经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无法入眠，脑中不听话的开始整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沈皎的行为动作，其实有很大的漏洞。

身为无衣门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在短短数日之内，与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结为肺腑之交，对他说出那些不能说出的话。

那时候的沈皎，明面上是隐姓埋名，可也太过敷衍。做的工作是抛头露面的，名字也只是去名用字而已，分明就是要告诉他：沈皎没死，还在皇城中过的逍遥自在。

尤其是那日，他抓了沈皎与洛青絮对峙，明明已经被打晕，洛青絮却没有趁机带着情郎远走天涯，反而是一剑将人杀了，将孩子的“父亲”给杀了。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合常理。

可当时的他，被洛青絮的背叛而引起的怒火冲昏了头脑。

这股火，早在逸乾告诉他洛青絮就是玄霜时便燃起，直到沈皎的出现，火上浇油，吞噬了一切。

所以他才迫切的想要找到洛青絮，请求她的原谅，尽己所能的道歉、补偿。

洛青絮却死了。

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他想要找到那些凶手，将他们裂骨焚魂，以纾解心中的痛楚。

可凶手们接二连三的死了。

似乎人人都在和他作对，尤其是谣言传起后，他比以往更加愤怒。

原因么，不过是谣言戳中了他的痛楚。

洛青絮，可不就是被他杀的么。

如果他没有陷入愤怒，没有不信任他。两人一定会发现这场鸿门宴的不对劲，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伯仁因我而死，便是我杀了伯仁。

这成了一个结，在他心中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成了一个死结。

如果之前他还能逃避，还能为自己找借口，一切都是深交的错，是他骗了自己，害了洛青絮。那么此刻男人无情的揭露，就是给绝了他所有的后路，让他避无可避。

他不敢去看洛红英，不敢去看到那张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不敢看到那双眼内有着怎样的震惊与失望——就像是洛青絮在对他进行无声的控诉一样，就向洛青絮正透过那双眼在看着他一样。

“红衫，你答应过要相信我的。”欧阳策恒的声音嘶哑，他忽然想起，曾几何时，他也答应过洛青絮，无论如何，都会相信她。

他失约了，洛红英却没有，她住了嘴，举起还往下滴着血的剑，直冲向男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可她选择相信欧阳策恒。

既然要相信欧阳策恒，就得杀了这个男人。因为她不敢肯定，男人再说下去，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坚持的，没有一丝怀疑。

她却杀不了男人，事实上，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在男人只用一只手就打飞了她的剑，还箍住了她的双手的时候，洛红英就发现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不知怎么，她相信着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男人的确不会伤害她，因为他是洛淮苍。

当哥哥的，怎么会忍心伤害妹妹。

即便当初是他指使沈皎去接近洛青絮，是他教会沈皎，该怎么做，才能让洛青絮对他死心塌地。

他那么做，只是想要洛青絮弃暗投明，与他一起在无衣门内，共创辉煌。

他计划得很好，等他与洛青絮在无衣门内创下了基业，就将鬼帝鬼后，以及洛红英一起接过来。到时候，六洲都是他们的了。

可沈皎失败了。

沈皎那个蠢货竟然失败了，失败之后居然还想用同样的方法中计。

他真当洛淮苍的妹妹是傻子吗？

所以他失败了，搭上了自己与旁人的性命。

听到这个消息，洛淮苍是满意地，愚蠢的人就该有他的下场。同时也计划着如何再让洛青絮融入无衣门，他甚至都想自己出马。

洛青絮那么乖，那么听他的话，一定会加入无衣门。

可他还来不及安排与洛青絮见上一面，就听鲲鹏洲中的线人说，沈皎还活着。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并且还挑拨了洛青絮与欧阳策恒的关系。

或许也是好的，让洛青絮对欧阳策恒失望之后，她就能更干脆的加入无衣门。

可是她死了。

在洛淮苍还来不及与她见上一面的时候，就死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

如果不是洛红英在这，欧阳策恒早就没了性命。

被自己疼爱的妹妹用剑指着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洛淮苍打飞了她的剑，擒住了她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

这也给了洛红英机会，毕竟洛红英不知道他就是洛淮苍。

她悄悄唤出那柄小刀，焠了鬼火，再猛地挣脱，往洛淮苍胸口狠狠刺去。

洛淮苍反应得快，可如此近的距离，终究还是被刺伤。

衣服上沾染的血是黑色的，融入深紫色的衣袍中，几乎看不出来。

这刀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因而也不多做纠缠，转身逃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