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众人喝道,蓄势待发的兵刃眼看着就要落在凌长醉身上。却止在了半空。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打杀声与惨叫声,潇竣榄费力地睁开双眼。
凌长醉独自站在一边,而他手下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定在原处,仿佛数十座石雕。
细细分辨,似乎听见了一丝琴音,如同溪水浅流,缓缓行进,轻盈悦耳。
远处有人御风而来,盘腿坐于半空中,衣袂随风上下摆动,那人膝上置着一琴,是大圣遗音。
大圣遗音分明在鲲鹏洲中,怎么会出现在这?潇竣榄皱眉。
当初欧阳策恒花重金买下大圣遗音,虽然未刻意宣传,可六洲也渐渐知晓了此时,或斥怒,或感叹,都是为了这千金一掷为红颜。
斥怒的不过骂欧阳策恒沉迷女色,骄奢淫逸,洛青絮红颜祸水罢了。却也有不少文人墨客,纷纷将此引为佳谈,更是牵起了一阵不爱江山爱红颜的风。那一阵子,市面上所流传的种种话本,大致都将一位俾睨天下的帝王,爱上倾国倾城的女子。这女子或是技艺过人,或是才思敏捷,或是女中诸葛,总之会有一样出类拔萃。二者由惺惺相惜转为相爱相杀,最后帝王为了心爱的女子,不惜抛却了江山,只求一世情。
欧阳策恒每每听到了这些话本,都定会寻来与洛青絮一看,看得多了,也就腻了,扔在一边。
那年的大火,虽是慕钧奋力相救,再赔上溪茶一条性命,才勉强救了凌长醉。可世人并不知情,就连欧阳策恒,发现大圣遗音不见之后,百般寻找,最后也只是认定被哪个奴才偷了,将酩酊殿众人统统打发去了东明殿,不出半月,便一一患病而亡。
他犹如此,更不必说其他五族,只当大圣遗音还在乐胥宫中好好安置着,如今忽然有一人弹琴而来,不得不叫潇竣榄怀疑。
会否,此人与鲲鹏洲有关,与欧阳策恒有关。
待慕钧靠近,又隐隐觉得此人身上的气质并不像是妖。转念一想,自己手下也有不少他族人才,欧阳策恒握着几个别族的王牌,也很正常。
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方才明明是他在宪州城内受了重伤,为了不叫琅颜湘逃了,他才带人追了出来,此时又是他的人挡住了前路。
潇竣榄已经认定慕钧是欧阳策恒所派,自然而然的想到,欧阳策恒想将琅颜湘占为己有。
毕竟捉到了琅颜湘,溯华便会自投罗网,到那时说不定就能得到玄穹的消息,得到无衣门的消息。
他没想过溯华与琅颜湘是否真的情真意切,可以为了对方而钻入陷阱之中,也没想过溯华是否会就这么背叛了玄穹。
以他的机智,说不定想过,还想过最差的结果。
无非是白白耗费如此多精力抓了一个没用的人。
可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拼命的抓紧。
当他发现有人竟然想从中作梗,甚至夺得战果哪里又还能忍受?
“少主,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马瑞颤声道,只看慕钧人未至,就能将这么些人定住,便知道他功夫不低。
马瑞甚有自知之明,更是害怕强者,所以他依附了强大的潇竣榄。
可面前这个,无疑比潇竣榄更要强大几分,所以他害怕,怕得扶不稳潇竣榄,自己也双腿一软,摔坐在地。
潇竣榄骂了一句“废物”,扯着缰绳站了起来。
慕钧走到凌长醉身边,亲眼见着她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潇竣榄恍然,猛地一击掌:“你竟是欧阳策恒的人。”
“你又怎知,欧阳策恒不是我的人?”凌长醉反笑道。
“不可能。”潇竣榄摇了摇头,“他是未来的妖王,何须加入你无衣门?”
“难不成你只满足于做一个魔王么?”凌长醉反问,倒将潇竣榄问住了。
满足吗?
自然不满足。
从一开始便不满足。
当初推翻混沌王朝,便是魔族出力最多,死伤最惨。其他四族不过在胜负已现的情况下,表态站到他们这边,不轻不重的派出了几小队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害他们输了。最后却与他们平起平坐,成了一方之主。
这世界,本应是魔族做主,他们本应臣服。
尤其云塞洲,区区人类,寿命不过百却贪得无厌。
论勇猛,不及妖族;论灵性,不及神族;论天赋,不及仙族;论灵敏,不及鬼族;论智谋,不及他们魔族。
便是这样的东西,他见着了,还得恭恭敬敬唤上一声皇帝。
他们有什么资格?
何况妖族愚忠,鬼族日夜颠倒,不成大器,仙族无欲无求,只知随性逍遥,哪一个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自然是不满足的。
所以,欧阳策恒也产生的同样想法?不知在他心中,魔族是如何的评价。
他也有资格评价魔族么。
若不是他们推翻了混沌王朝,妖族现在还是神面前摇尾乞怜的宠物。
说不定,这颗心,从欧阳信顾便起了,欧阳策恒不过是继承。
难怪,难怪玄穹会这么随意的出入乐胥宫。
说不定当初放火那群人,也是欧阳策恒所派遣,为的是挑拨魔、鬼二族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也做到了,洛红英现在恨不得灭了他们,高君亦是站在她那一边。
倒是可怜了自己那痴情的妹妹,当初为了欧阳策恒才不惜委身与欧阳言清那个废物,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连尸首也不见。
“胆子不小。”潇竣榄冷笑道,“欧阳策恒有什么把握,能抵抗住五洲合力围击。”
凌长醉摇了摇头,颇为不解:“五洲为何要围击他?”
“他是无衣门人,还不该死么?”
“是么?谁知道这件事呢。”凌长醉歪了歪头,即便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潇竣榄也知她正笑得开心。
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慕钧,潇竣榄恍然,大笑道:“好,好,技不如人,今日民生那个与此,潇某无话可说。只是你放心,我泱泱合罗洲,定会将你无衣门杀得片甲不留,连同鲲鹏洲一起。”
凌长醉侧头看向慕钧:“这人好奇怪,莫不是病糊涂了吧。我听这话,似乎想要我们杀了他一样。”
“那主子如何说?”
“日行一善,乃是大功德,他若希望,便成全了他吧。”
“是。”慕钧上前,不需多大功夫,便了解了潇竣榄。
看着一旁装死的马瑞,慕钧回头:“主子,这里还有一个。”
“唔?不是已经吓死了么?便不管了,把这些送走就是。”
“是。”慕钧笑道,故作不小心地踩了马瑞膝头一下,他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仍旧忍住了不动弹,虽说演技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很是不错了。
将石雕们的头颅一一割下,慕钧大声道:“走吧主子,少主已在前面等着了,那丫头没事,被少主的人送走了。安全得紧。”
“那便好,你们少主做得好,我自会将此事详尽地告知门主,给你们记上一大功。”
“多谢主子。”
“也不必谢我,谢你们少主倒是。他是个心狠能做大事的家伙,为了大业,竟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妻子,可敬可叹。”
主仆二人越走越远,说话声也渐渐地小了,直到完全没了声响,马瑞才敢爬起来,看着遍地的尸首,惊觉内裳已经湿透,忙不迭地骑上一马,扬鞭而去。
骏马一路飞驰,终于到了合罗洲的都城,九幽城。
潇慕桑正领着守城军四处巡视,马瑞见到他,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慌得滚落马下,几乎是爬着扑到了潇慕桑身前,抓着他的衣摆大喊:
“三公子!少主被欧阳策恒的人杀了。”
“你说什么?”潇慕桑揪住他的衣领,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欧阳策恒入了无衣门,他的手下帮着无衣门救走了琅颜湘,还杀了少主。”
“胡言!”潇慕桑将他摔在地上,抽出一旁将士的剑便要刺过去。马瑞磕头作揖:“属下之言,句句属实,皆是亲眼所见,再不敢有半句谎话。而且洛青絮与二公子之死,也不怪四小姐,全是欧阳策恒一手策划的。”
听见事关逝去的二哥四妹,潇慕桑更是怒不可遏:“若是实话,给你大功,若敢说谎,叫你尝尝裂骨焚魂的滋味。”
言罢,亲手将人提起,直接入了魑魍宫内。
登时魔帝潇奉毫正在朝堂内听文官争论无衣门一事,忽见潇慕桑闯了进来,也无人禀报,还来不及动怒,便听见他转述的马瑞的话。
朝堂震惊,议论纷纷,潇奉毫只觉得心口抽痛,似乎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潇慕桑一脚把马瑞踢上前,马瑞跪伏在地上,颤道:
“欧阳策恒追着琅颜湘到了宪州城中,却说不敌受了重伤,少主无法,只得亲自带了人去追,却在半路中了埋伏。四十几人,唯有臣逃了出来。那无衣门的女子亲口承认了欧阳策恒的加入,亲口说出洛青絮之死,是欧阳策恒所造成,二公子无辜,四小姐也平白承担了这罪名。”马瑞声泪俱下,鼻下悬着两行清涕。
“欧阳策恒的手下又是怎么回事,如此隐秘之事,他定不会派身边常常露面的人,你又怎认得?”
“臣不认识那人,只是认识那人手中的琴。”
“什么琴?”
“大圣遗音。”
“大圣遗音?”潇慕桑惊讶,“帝父,大圣遗音本是折花楼至宝,后被欧阳策恒买去,世人皆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