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隐不想虚弱的她力气竟然如此大,险些保不住,凌南伸手朝她脑后一劈,琅颜湘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傅隐怀中。
将琅颜湘护好,以免马车颠簸叫她再伤着哪里,傅隐仍然有几分担心,踌蹴道:
“成藏门”
“欧阳策恒的性子,你比我清楚。”凌长醉看着窗外,傅隐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她看穿了,低下头去,心虚慌乱。
“娘,有人追上来了。”凌南趴在窗口,有些兴奋地看着随后而来的追兵。
“好像是魔诶哎哎,他们射箭了!”凌南欢呼雀跃,窗外箭影迅捷穿风而来,些许深嵌入车身,更多从窗外呼啸而过。
凌南撑着窗柩,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一双眼来回转动着,被这些飞驰的箭吸引住了目光。
终究是少年心性,颇为顽皮,没多会儿便控制不住,伸手出去一抓,正好抓过一支箭来。
那箭镞锋利明亮,箭羽整洁雪白,当是平日里被细心呵护的。
箭镞映着阳光,凌南心中欢喜,便想要伸手去抚,尝尝这等锋利的感觉。
凌长醉虽教他功夫,平日里却不许他舞刀弄剑。慕钧尽管疼他,可也更听凌长醉的,自然不会私底下悄悄给他一两件兵刃。
这一次,他还是第一次将兵刃握在手中。
看了凌长醉一眼,见她并不反对,下手才更加有底气了些,速度也比方才快了不知多少,生怕一个迟疑,凌长醉便会后悔。
然,他依旧没能如愿。
傅隐大声提醒道:“有毒。”
少年的手滞在半空中,进退不得。他并没有嗅到毒的味道,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只看着傅隐。
傅隐接着解释:“对着阳光看,箭镞泛着绿光,是涂了剧毒的缘故。”
凌南照样做了,果然见到三角的箭镞上镀了一层苔绿色的光芒,大失所望,将箭随手往外一扔,正好撞上后面赶上来的箭矢,二者拦腰而断,一同坠落至尘土飞扬的地面上,不过刹那,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灰。
追兵越来越近,凌长醉由车窗跳出,正落在道路中央。广袖翻转舞动,将迎面而来的箭羽纷纷扫落在地。
来人勒停奔驰的骏马,为首的打了个手势,弓箭手纷纷停下了动作。
凌长醉抖了抖袖子,又哗哗地掉下了七八支箭。
潇竣榄在心中暗自称叹这女子的功夫,面上一如既往地阴沉:
“凭你?”
“凭我。”凌长醉看向潇竣榄,那个与潇烬竹眉眼相似的男子,心中无名火起,袖中藏着的手暗暗握紧。
潇竣榄眯着眼打量了她好一阵子,方不确定地问出声:“神?”
他却不是凭着气息判断——若是凭着气息,反而判断不了。只是魔族向来对旁人所修行的功夫路数更为敏感,方才看了半晌,察觉出面前这人竟懂得御剑之术。
六洲中会御剑的,唯有神、仙二族。
而仙人那种与世无争的气质,显然不合这女人。
倒是让他看出了几分神隐藏得极好的戾气。
凌长醉不置可否,只悄悄地唤出了佩剑。
杀意乍起,潇竣榄只觉背脊发凉,几乎就要打出冷颤。收起了几分玩味,换上认真的神情,九节鞭如毒蟒一般缠在他的手臂上,恍惚能看见艳红的蛇信子。
“螳臂当车。”他冷笑,心中却不如面上的轻松。
这人当是无衣门无疑,修为如此之高,相必地位也不低。怎可能为了个门外之人孤身抗敌,只怕是什么阴谋。
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道路两旁尽是树林子,藏有埋伏,也未可知。
千百个计划在脑海中来回闪现,只待他拣出一个最好的来用,耳旁一声长喝,已有人冲了过去。
那人是潇竣榄心腹,名叫叶鑫。武力过人,头脑却不太灵光,平日里只依潇竣榄的命令行事,不想这次会错了意,只当那句话是动手的命令,便催马而去,手持长矛直冲向凌长醉。
凌长醉站在那处,不慌不忙,只等马匹近身,长枪刺出,身子微微一斜,正好避过。
叶鑫却猛地仰面而倒,摔得不轻,那马没得指令,扬蹄猛冲,犹自去了、
翻身而起,未来得及拍净身上尘土,见自己的长矛被凌长醉稳稳地握在手中,依旧保持着方才掼他下马的姿势,看不清表情,只知这人是面对着自己的。
大喝一声,叶鑫赤手空拳而去。论勇猛,他绝不输人,却判断不得形式。无论奋血杀敌或是殊死搏斗,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判断不出敌我力量,往往容易在强敌面前也是一昧的猛冲,如同现在。
他只想着迅速杀敌,在潇竣榄面前争得首功,却不想想,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他,凌长醉为何动也不动。也不想想,方才凌长醉就是这么不动弹,却将他摔于马下,还夺去了兵刃。
他从不去想这些,只有在事后潇竣榄耐心分析之后,才恍然大悟。
可还未到事后,他冲得太快,潇竣榄也来不及给他分析。
分析来不及,出手当是来得及的。
所以他出了手,九节鞭节节相碰,撞出声响,如同猛禽的吼声,森然恐怖。却不是向着凌长醉,而是卷住了叶鑫宽厚的腰,往后一扯,叶鑫没被这股力道勒得吐出了五脏六腑,却摔得头晕眼花。
他已然摔倒了潇竣榄的马下,应当算是安全了。
“这位姑娘,我乃魔族少主,正追捕一个烦人。姑娘莫听信了谗言,做了错事。”
“怎样的贼人,值得潇大公子亲自来抓。”她只唤公子,不称少主,已经无礼至极,言语中又多是讽刺鄙夷。不知道的,只当二者之间有如何的深仇大恨。
“她灭我族中成藏门上下三百一十五口,可该杀?”
“该杀。”
“姑娘大义。”
“那三百一十五人,该杀。”
“哦?此话何讲。”潇竣榄露出好奇的神色,身子竟还微微往前探,半靠着马鞍。
“当初好言好语的劝了,非但不听,还以言语辱之,自然该杀。”凌长醉的声音有了几分温度,言辞恳切,让人相信他们真的是羞极恼极,无可奈何之下,才杀之而后快。
“敢问姑娘家住何处?”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凌长醉缓缓唱道,没等她唱完,潇竣榄便接了下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凌长醉仰起头,语气中掩藏不住的欣喜与讶异:
“公子也是我无衣门人?”
“你以为,自己在这舍身拦住我们,他们就能逃了么?”潇竣榄笑道,似乎为了响应他的话语,远远传来凄厉的嘶鸣声。
不难想象,那匹拉车的马,承受了怎样的疼痛。
“你又怎么得知,那是我的马,不是他的?”轻灵的话语成功凝住了潇竣榄脸上得意的笑容,不过也只是一刹。
叶鑫吹了声尖长的哨音,听得马鸣声回应,那道消失了的影子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
叶鑫兴奋地上前迎接,拉住缰绳,几乎与前蹄一同跳跃。
凌长醉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潇竣榄道:“姑娘身手不凡,波澜不惊,若愿意入我麾下,潇某既往不咎。”说着,翻身下马,走到凌长醉面前,递上了一块令牌。
一块将令。
放眼六洲,这无疑是最让人心动的招贤,也是为政者最大的诚意。
三军将士向来是只听持军令者的命令,即便那命令是揭竿而起。
将将令交出,定是此人极受信任。
对于一个认识不足半日,甚至在不久之前双方还处于敌对的人来说。潇竣榄此举,再是怎样的英雄豪杰,也是感动不已。
凌长醉看着他手心中静静躺着的军令,只要自己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属于合罗州的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将会对她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她伸手,却是将潇竣榄的手推了回去。
“可惜了,若没有那件事,鄙人定为公子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凌长醉看着潇竣榄,握剑的手用足了力气:
“如果七年前那场大火,没有害了我至亲的性命的话。”音未落,剑已出。
潇竣榄虽有察觉,但避之不及,腰间被刺中,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凌长醉的衣裙之上。
叶鑫等人大怒,急忙冲上前来。
凌长醉已经将剑拔出,又要去刺,潇竣榄仰面一趟,就势往回滚了两圈,才险险避过。
一众人等将凌长醉团团围住,或枪或矛,或是将箭上弦,总之统统对准了凌长醉,只须一句话,便可叫她疮痍满身,死无全尸。
潇竣榄被人扶着到了一边,立即有懂医的人上前来查看伤势。
这一剑刺得太狠,不免伤了些肺腑。
伤药涂抹,却被大量的血冲下。兵将无可奈何,只得请求潇竣榄赶紧回去,哪怕是回到城内,找个医馆细心疗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潇竣榄看着被重重包围的凌长醉,由齿缝中挤出一个字:
“杀。”
杀无赦的杀。
众将听令,此女子,立杀无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