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信得过?”她笑道,继而转身往屋内而去。
欧阳策恒心中大惊,也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力量促使他不能就这么看着她离开,要想尽方法将人留下来。
他伸手欲抓,离开了佩剑的支撑,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地,发出一声响。
他抬头,似乎见到那女子的身形顿了顿,可又好像没有。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女子总是缓步走着的,似乎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凌长醉掩上了门,傅隐已经被慕钧带了过来。
此时的她虽然脚步漂浮,没精打采,却掩不住眼中兴奋地光芒:
“就是它,给这孩子吃了,要不了多会儿,人自然就醒。”她笑道,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向一旁倒去,连忙扶住了椅背,才堪堪稳住自己。
凌长醉看了看她手心里的药碗,又看向了慕钧。
慕钧接过,放在鼻端底下嗅了嗅,浅尝一口,虽不知到底能不能解毒,可至少也没害处,便将药碗递给了凌长醉。
“屋外的人,打发了。”凌长醉扶起凌南,温柔细致的,将药汤一点一点地,喂入凌南口中。
让昏迷多日的孩子咽下苦涩的药汤,着实为难了,稍不注意,便会从唇角滑出。
洛长凌不知这药少一口会不会有影响,便尽己所能的一次少喂些,叫凌南不至于吐出来。
半碗药,喂了整整一个时辰。
喂的人耐心,看的人动容。
恍惚中,凌长醉的身形,与傅隐早逝的母亲重叠。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的傅隐尚小,小到还整日跟在母亲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只会吃吃笑着。
若说这辈子最叫她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早些听从父亲的话,学习医术,所以才在父亲被召入宫中,无法联系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发了疯的马踩踏,最后死在自己怀中。
如果她早些学了医,那时便能救母亲,至少能拖延些时间,等到第二日天光微晞之时,父亲回来,母亲便有救了。
再怎么,也不至于等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见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首。
也是那日过后,父亲再不与她说一句话。傅隐也因为自责而离家外出,幸得寻到良师,专心学艺,与家中再无联系。
好容易学成归来,家已破,年迈的父亲也身首异处,连收尸也不成。
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傅隐倒很羡慕这个孩子。
尽管小小年纪便受这等苦难,可母亲仍在身边,那便是胜过一切了。
苦口良药,自然是很快就起了效果,凌南睁开眼,眼珠还不清醒似的转来转去,转到凌长醉身上,难得有几分依赖,浓浓的鼻音中满是撒娇:
“娘,南儿饿。”
凌长醉将人揽入怀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钧拎着个食盒回来,见如此,心中大石轰然落下,连忙将手上东西递了过去。
若在以往,凌南便会起身拿过食盒,下床走到桌前,正襟危坐,安静而知礼仪的缓慢食用。
或许是大病初愈,他动也未动,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凌长醉不动弹,直到凌长醉捏了块桂花糕到他唇边,才受宠若惊地吃了下去。
他才刚醒,所以尽管再饿,凌长醉也不敢喂得急了。
琅颜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陌生得紧,浑身上下如同被拆卸过了一遍似的,想要坐起来,却疼得她忍不住地轻哼。
只记得一群不知身份的人冲入了成藏门,大开杀戒,她负伤逃离,而后被一个路过的女子救了这里是那女子的家?
琅颜湘略微安心了几分,看着屋中布局温馨,想必是有一个细心温柔的女主人。
床边桌子上摆着一碗茶汤,已经凉透。口干舌燥的琅颜湘顾不得许多,抬起来一饮而尽。
茶水落入空空如也的腹中,尽管不觉得渴,饿意却更加明显。
总不能就这么在这呆着。琅颜湘想着,费力的起身。
刚一落地还有且趔趄,缓过一会儿之后,整个人已好了许多,又活动活动手脚,才穿上外裳,走了出去。
院中倒是安静,空无一人,偶尔几声鸟鸣闯入,还没等人寻到它的踪迹,又连忙逃出。
站了半天,还是不见一个人,琅颜湘扶着墙,也不知目的的走。
四处乱走,也总比一个人呆在那处的好,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就像是落入了陷阱中,等待着死亡的猎物一样。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差,让她承受不了,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无法承受。
她可以承受骨肉上钻心的疼痛,却忍受不了坐待死亡的滋味。
摸着墙也不知往前蹭了多久——她的腿上断了两根骨头,还未长好,只能拖曳在地面前行。
行到一间屋前,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仔细听着。
“进来吧。”一女人道,琅颜湘一愣,是在叫她。
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没别人了,伸手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毫不意外。
果然是在叫她。
“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哪里特别不舒服?有没有头晕或是胸闷?”傅隐拿起她的手把脉,皱着的眉头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任凭哪个大夫接连见着了两个不听话的病人,心情都不会太好。
凌南吃了没多少,便哼哼着太渴,要喝酒,慕钧无视了她的拒绝外出提了一大坛子回来。
这边还没喝完,琅颜湘刚刚才醒,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偏偏又随意下地乱走,要是伤口裂开或是才接好的骨头移了位,她还得费尽去治。
琅颜湘被这一系列的问题闹得头晕眼花,正有些不耐烦,见到傅隐面色不善,咽了咽口水,识趣地如实告知。
细细察看一番,确认她无大碍,傅隐才将人扶着坐下,一回头,便见慕钧歪着脑袋看着她们。
“你们之前不认识?”
“是,还多些各位出手相救,来日湘湘定舍身报答。”
慕钧看着傅隐,唇边笑意明显,却意味不明。
“四海皆兄弟,只要不是敌人都,都是朋友,我可没说错。”傅隐眼神飘忽,大有做贼的被拿了现场之感。
琅颜湘笑道:“救了我的,自然是我的朋友。只是不知这位公子可会嫌弃。”
慕钧笑出声,甩开折扇,眉眼弯弯,如月落黑潭:“自然是嫌弃的,你还配不上与我称朋道友。”
“哦?不知公子有多大的来头,湘湘竟然如此高攀不起么?”
慕钧摇摇头:“我的来头,你也不配听。”
“欺人太甚!”琅颜湘喝道,手中长鞭直卷向慕钧脖颈。如同一条巨蟒,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慕钧一口吞下。
巨蟒还在半空中,就被人点着了七寸之处,软软地倒了下去。几乎是同时,琅颜湘的手成锋利的爪,抓住了慕钧面前的衣襟。
得手了,琅颜湘心中暗喜,下一刻,那块衣帛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她手心滑了出去。
脚底下堪堪站稳,耳旁风起,一抬头,正脸撞上了什么,唬得她脚步也乱了。左脚绊了右脚,仰面摔倒,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疼得她痛呼出声。手迅速抓下还盘踞在她面上的东西。
竟然只是一块破布?
如此戏弄,如何不叫人心头火气,琅颜湘挣扎起身,正要再站,傅隐却挡在了两人中间,竖眉喝道:“欺负受了伤的人算什么本事!”
慕钧挑眉,凑近傅隐面前,笑道:“那么欺负你,就算有本事了不成?”
暖暖的气息喷在她如月般皎洁的面上,顷刻间变得通红,连连退了几步,颤着手指着慕钧,想要骂他登徒浪子,却“登登登”了半晌,也没说出心中想的话。
“嗝。”凌南满足地打了个嗝,三分食饱,七分酒饱。察觉凌长醉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连忙吐吐舌,身子一扭滑下了床,三两步跑到慕钧身后躲着。
凌长醉将食盒放在脚边,起身道:
“走吧。”
傅隐扶起琅颜湘,厚脸皮的跟着。
琅颜湘以为他们是一早便认识的好友,也不多问,直到马车出了城,才好奇道:
“咱们去哪啊?”
“你为什么会招惹上那些人。”凌长醉不问反答。
琅颜湘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成藏门盛名远播六洲,有那么些心气狭窄嫉妒的,也是有的。”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
傅隐却觉得不对,那些人不像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正要说出,便听凌长醉开口:
“欧阳策恒怎会嫉妒你家声名远扬。”
傅隐骇然,瞪大了眼正要分辩,琅颜湘早先她一步喊了出来:“妖族的少主欧阳策恒?他为什么”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面色变得煞白,整个人陷入了可怕的想象中。
“我要回去。”她大喊,“我要回去,我要回成藏门,放我回去!”
傅隐死死抱住她,不叫她跳窗子出去:“你现在离开,没一会儿就会被被那些人捉住,岂不是寻死?”
“他们说过,他们一早说过,我不跟着去的话我要回去,放手!”琅颜湘挣扎着哭喊,她不敢想象,那些人说了,自己若不乖乖跟他们离开,便会血洗成藏门。别的人也就罢了,她只当是说大话。
可那是欧阳策恒!
虎子欧阳策恒,他一定有这个本事,也一定有这样狠的心肠,她一定要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