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净的马车一改往日浅步慢摇,飞一般的疾驰着。
车内凌长醉紧紧抱着凌南,一只手探着他的脉象,另一只手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着灵力,保证着他的呼吸。
虽然她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可怀中这个毕竟是亲生孩儿,母亲对亲生孩儿总是关心的,不论他的父亲曾做过多么恶劣的事,身为一个母亲,总是不舍得将对丈夫的怨恨转在孩子身上。
因此孩子如果病了痛了,母亲是第一个揪心难过的。
凌长醉不止揪心,还很害怕。
溪茶依然去了,若是凌南再出什么事,她真的会支持不下去,她真的会疯了。
没有了凌南,她便真的一无所有,所以凌南不能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死。
楚江说得对,这样的毒,现在的确没有,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不代表没人能将它制出来。
但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研究解药如何制,而是想办法让凌南撑到制出解药的那一刻。
这毒实在猛烈,凌长醉从未见过这样的毒,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仅有的几次与毒药接触,中毒者皆是她本人。旁人在做着应急措施之时,她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神志不清,哪里还能分辨谁对她做了什么。
因此现在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南气息越弱,脸色也更加苍白,生命如同手中的一捧水,迅速地从指缝中滴落,抓也抓不住,无论怎么努力,终究只剩掌心的那一些许。
可就是这么一些,也注定会蒸发于干燥炎热的空气中。
传说在合罗洲境内的藤霄山上,有一株琉璃草,有续命纳魂之效。
琉璃草生长在光洁的峭壁之上,有奇兽玄蜂守在一旁。
琉璃草是否有这样的起效,无人得知,玄蜂守着倒是千真万确。
多少年来,六洲中不知多少人丧命于玄蜂的毒针之下,却无一个能靠近琉璃草一丈之内。
马车到达山脚下之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山路难行,只是骏马也就罢了,若要带上这辆车,只怕是举步维艰。
凌长醉负着凌南下了车,索性连马也不骑,只叫慕钧将马车拴好,便唤出了长剑,御剑而行。
曾经她分外向往御剑的功夫,如今自己学会了,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欣喜雀跃。
剑随风行,更快了几分,没过多会儿,便见着了那明显突兀的峭壁。
那面峭壁寸草无生,只有一株绿色的草迎风招展,十分显眼。
离琉璃草不远,便有一个巨大的蜂巢,远远望去还不觉得,略微靠近了些,便不得不为这蜂巢咂舌。
空中楼阁,也不过如此。
离峭壁还有些许距离时,凌长醉脚下的剑便稳稳地停了下来,慕钧却不减速度,径直向着琉璃草。
还未待他靠近,便听得蜂鸣声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慕钧团团围住。
是的,团团围住。
蜂巢中根本没有玄蜂,亦或是数量少得可怜,大多数的玄蜂都在山间林中寻着香蜜,一旦发现了有人靠近琉璃草,便会有一只报信,其他的飞速赶来。
速度快到,现在已经将慕钧围住了。
慕钧不慌不慢地停了下来,数着玄蜂的数量。
足足五十七只,每只都有人脸大小
玄蜂速度极快,尾针中更是藏着剧毒,只消被轻轻划破些皮,那毒便会渗入肌肤中,与血液融合,流经周身的经脉过后,聚拢于心脏,叫人不得好死。
玄蜂们的翅膀飞速扇动着,叫旁人看不清,且发出蜂鸣,警告着这人不要靠近,更是威胁,以高频率的刺耳声响展现着自身的实力。
会咬人的狗,向来不爱发出声响,以免惊跑了猎物,它们向来又快又狠,留以敌手最短的反应时间。
而玄蜂不同,越是厉害的玄蜂,发出的蜂鸣就越响亮,越刺耳。
它要以此震慑住敌手,叫他们因过度的胆怯而浑身发软,动弹不得,任其鱼肉。
只听声响,便知这五十七只玄蜂全成了年,且是族中好手,故而一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在眨眼间出现。
慕钧抱拳笑道:“在下需采琉璃草前去救命,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他只管说,也没考虑过这些玄蜂能否听得懂。
事实上,它们的确听得懂,所以只相互看了看,便决定下来。
决定什么?
决定慕钧该死,且必死无疑。
也不须谁发号施令,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向慕钧冲了过去。
五十七只玄蜂,向一个琴灵,发起了致命的攻击。
可是,慕钧是琴灵,是大圣遗音的琴灵,是昔日跟着玄霜将军纵横江湖,历经沙场的琴灵。
这样的琴灵,又怎么会把小小玄蜂看在眼里。
他面前晕起一团光,光影中渐渐浮现出了一把琴。
大圣遗音。
双手搭在琴弦之上,勾出一声响,玄蜂们便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在原地,连翅膀也无法动弹。
本来玄蜂的飞舞,便要凭靠着翅膀的不停扇动,透明的纱翅一旦停止了动作,意味着不再飞翔。
凌长醉便见着这五十七只玄蜂,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往下坠去,
那样的场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慕钧回过头,邀功似的挥了挥手,眉头轻挑,甚是得意。
凌长醉不说话,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隔着厚厚的幕离,慕钧也能看得出自家主子的心情并不好,只得吐了吐舌头,又往琉璃草而去。
伸出的手即将碰到琉璃草,慕钧面色一变,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似的,急往后退,直至退到了方才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琉璃草旁边,多了一庞然大物。
此物有马车大小,面目狰狞,此刻正攀在峭壁上,足深深嵌入其中,愤怒的火从眼中喷涌向了慕钧——幸好那只是怒火,若是真正的火,慕钧只怕早已成了一团火球。
这庞然大物,正是一只玄蜂。
只怕是蜂巢中的母蜂受了惊动,旁的什么也不顾,便扑了出来。
蜂后长鸣一声,从树后面扑簌着翅膀出来的,只有数十只拳头大小的玄蜂。
复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别的玄蜂出来,蜂后意识到了什么,长鸣一声,夹杂着滔天的悲伤,化作了一股飓风,誓要将慕钧撕碎。
慕钧险险避过,衣裳下摆却还是少了一块,还未及在半空中站稳,蜂后便扑了过来。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蜂后哪里容得慕钧将手搭在琴弦上,几对足分别去抓慕钧和琴,尾针亦狠狠的刺了过来,也不知是刺人还是刺琴。
慕钧自然是要护着大圣遗音的,便只顾着躲避,甚是狼狈。
凌长醉皱眉看了半晌,喝道:“用火。”
“不成。”慕钧受了琴,却落于被动,只顾躲着攻势,想寻个破绽逃出攻击圈,却不得机会,一面却还有空闲回答凌长醉的问题,“再猛烈的火也烧不死这东西。”
凌长醉折了一根木棍,使鬼火点燃,便往蜂后扔了过去。力道与速度都刚好,却没扔中。
为什么,因为不等火棍靠近,便有四五只玄蜂冲撞过来,与木棍一道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中去。
蜂后的愤怒已然无法用言语形容,蜂鸣声也一声比一声凄惨响亮。
玄蜂们得令,冲向了背负着凌南的凌长醉。
凌长醉将剑握在手上,一手紧紧护着凌南。
飞舞的剑光与数十尾针相交,竟发出了金属碰撞之声。
慕钧看着心急,也顾不得那么多,捏了个诀,便向蜂后的尾针撞了过去。
恰逢蜂后也用尾针刺来,两股极大的力道相撞,产生的作用不可估计。慕钧即便捏了诀护着自己,也不禁头晕眼花,险些控制不住身子往下坠去。
与他相比,蜂后却要更惨几分,它的尾针生生折断。
旁人难以想象的剧痛迅速遍及了它浑身上下,还不及惨叫,便有什么撞向了喉咙,撞破了外层坚硬的皮甲,将它的头颅割下。
蜂后一死,玄蜂们群龙无首,反倒更加疯狂起来。
若说之前还讲究着配合有度,如今却不管不顾,如同杀红了眼一般,只要能将面前的人诛灭,不惜一切。
忽然变得猛烈地攻势打得凌长醉措手不及,若是平常倒也罢了,虽然麻烦,可也不是对付不了这么些还年幼的玄蜂。可现在,凌南在她背上。
玄蜂们毫无章法的乱刺,少不得伤到失去意识的凌南。
为了护着凌南,凌长醉只得弃攻为守,拼着受了伤,也得护他周全。
清灵的琴声响起,只需一响,便可叫这些小小的玄蜂倒地不醒。
可琴声不止响了一些,而是连着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音节,构成一章完美的乐篇。
琴曲固然动人,可玄蜂们却如同经受了一场嘴残忍痛苦不过的刑罚,只无力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性命。
装作没感受到凌长醉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怪罪气息,怪罪他的赶尽杀绝。慕钧连忙去采下了琉璃草,献宝似的捧到凌长醉面前,嘻嘻笑道:
“小的寻到了好东西,特来献上,还请主子笑纳。”
凌长醉接过那晶莹透亮的琉璃草,摘下一截喂入凌南口中,眼见幼童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许,凌长醉才松了口气,将剩下的小心收好。
“主子,接下来去哪?”
“你有什么主意?”
“折花楼珍宝甚多,有能解开小主人身上毒素的,也未尝可知。虞鹏消息来源广,说不定知道解毒的方子。”
“你不是说,他们都是顾白季的人么?”凌长醉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