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甜腻的香味吸引住了视线的洛青絮,不由微微坐直身子,翘首以盼。
施南缓缓走上前,即将到洛青絮的面前时,却忽的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去,盘子也脱手而出,摔落到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碎片四处飞溅,那一盘子糖酥酥,也滚落了一地。
虽然地面一尘不染,可终究是不能吃了。
洛青絮不由得失望,回头一看,才发现压在施南身上的霓裳正慌忙起身,复又跪倒在地,口中唤着:“霓裳该死,请少主、夫人责罚。”
欧阳策恒沉着脸,一言不发。
洛青絮想着霓裳素来是个沉稳的,很少会这样莽撞,定是事出有因,便道:“先起来吧,出什么事了?”
“回夫人的话,姨娘受伤了。”
“怎么?”
“屋檐上的瓦片不知怎么滑落了下来,正好砸着了姨娘额头,如今锦华苑中乱成了一团,棉瑛打发了人来求夫人过去。”
洛青絮听了,便要起身,欧阳策恒却按住了她:“你身子不方便,便别四处跑了。”
“话是这么说,可雩晓出事了,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看的。”见他似乎还有几分不快,洛青絮又笑着安慰,“放心,我坐软轿去,不会出事的。”
欧阳策恒点点头,道:“叫柏芜陪着你去。”
洛青絮应了,忙忙地赶到了锦华苑,雩晓却好好地坐在梨花树底下,手中捧着一杯凉透了的茶。
见到她来,虽有几分诧异,却也行了礼。
洛青絮扶起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无半点异样,不由得疑惑:“你没受伤?”
雩晓更是一头雾水:“谁与你说,我受了伤?”
洛青絮心中有几分不安,回头便要唤霓裳,一连唤了几声,云蕊才道:“方才临出门时,姑爷把霓裳叫了回去。”
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洛青絮来不及向雩晓解释什么,便急急地赶了回去。
糖浆的香味充斥着院落,欧阳策恒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见她回来,不由得笑了。
“鼻子可真灵,这糖酥酥才刚出锅,你就回来了。”一边说着,手上捧了一盘,送到她面前:“尝尝,与贯陌洲的相比,可有差别。”洛青絮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眼睛极快速地扫过那盘子,盘中的东西已然透着诱人的光泽,可这样的光泽,却像是引诱着人踏入万丈深渊之中。
“霓裳呢?”洛青絮问道,不自觉地与欧阳策恒保持着距离。
“我吩咐她买东西去了,脸怎么这样白?是雩晓不好了不成?”欧阳策恒说着,伸手欲抚上洛青絮的脸,洛青絮却像是见着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物什一般,忙着躲开。
柏芜察觉出不对劲,上前半步挡在洛青絮与欧阳策恒中间,云苏与云蕊也紧紧地扶着洛青絮,感受到了自家小姐心中的恐惧。
欧阳策恒看着柏芜,笑容温柔似水,唇齿之间吐出的字却是那样的冰冷,冷得刺骨。
他说,滚。
柏芜一缩身子,继而强压着恐惧,挺直了脊背,直面迎上了欧阳策恒的目光。
“幼云。”欧阳策恒唤道,“柏芜不懂规矩,还不带下去好好教一教。”
被点了名的幼云走到柏芜身边,心虚一般的,不敢对上洛青絮的视线,只是扯了扯柏芜的袖子,轻声道:“走吧。”
柏芜不为所动。幼云看了眼欧阳策恒,略一狠心,便去拧柏芜的手腕。
柏芜也是练过功夫的,当即闪开,紧接着与幼云缠斗在一起。
幼云的境界略胜一筹,却也不愿真的伤了柏芜,只是引着她离洛青絮越来越远。云苏四个见了,连忙将洛青絮围在中央,柳心与锦瑟也连忙护在她身前。旁的人不明所以,只是停下手中的事,不解地看向这边。
“看来霓裳将你们教得很好。”欧阳策恒上前一步,对面的人惊着了一般,连忙后退,一张张俏脸迅速失了颜色,可以看得出,她们心中惧怕,却又倔强着不肯示弱。
“你想做什么?”唯一镇定的,是洛青絮。她已然猜出了欧阳策恒的想法,只是心中仍有一个声音替面前这人辩解着,唯有他亲口说出,才可叫这声音哑然。
“我坚决不能容忍的你的身上,有别人的东西。”柳心等人阻隔了欧阳策恒的视线,却不妨碍他望向那处,那道目光,似乎能够穿过障碍,看向让他觉得碍眼的动心。
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凸起的小腹,洛青絮冷道:
“不可能。”
欧阳策恒唇角扬起的幅度没有丝毫变化:“试试看?”
“嫂子!”欧阳女溪忽的跑了进来,察觉到院中诡异的氛围,不由得缓缓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没事。”欧阳策恒笑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们了嘛。”欧阳女溪扑进欧阳策恒怀中撒着娇,“阿竹在江雪楼中定了个房间,咱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欧阳策恒含笑点了点头,随即与欧阳女溪一起看向洛青絮。
“我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话音未落,欧阳女溪便赶开了围在她身边的一干人等,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嫂子,好嫂子,你就去嘛。”欧阳女溪不依不挠,以刚刚的情况来看,自家哥哥嫂嫂只怕又吵架了,再这样下去,总归不行,不如约着出来吃顿饭,想个方法把彼此的心结打开才好。
洛青絮被她缠得没法,又怕一再地拒绝会引起怀疑——倒不是怕引起欧阳女溪的怀疑,她性子单纯,不会想得太多,可潇烬竹兄妹却不是好打发的。
这次欧阳女溪邀约,潇烬竹也在。便是她不愿去的一个原因,转念一想,欧阳策恒与欧阳女溪都在,他应当不会逾矩,因此只好同意。
欧阳女溪欢呼一声,挽着她的手臂便往外走。三人上了马车,欧阳女溪不住地说着话,以免着尴尬。
洛青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多是欧阳策恒在回答。她也乐得轻松,靠着车壁,闭上眼养神。
眼睛是闭上了,可整个人警惕不已,身旁的一丝动静,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马车缓缓而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洛青絮在云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径直走入了江雪楼中。
江雪楼历史悠久,在六洲境内都颇有声名,食客更是多不胜数,若想要定上一张桌子,少说也得提前十数日方可。
潇烬竹能在这样的地方定了一件雅阁,也的确是费了心思。
可他越是费尽心思,洛青絮越觉得不安。起先还以为是劫后余生的心悸,可这不安越发浓烈,直直地指向了那个面上带着礼貌的笑容的男子。
四人围坐一桌,没多会儿,店内的伙计便将酒菜全都上齐。菜色清淡开胃,显然是特地照顾了她有孕在身。
潇烬竹起身,给三人的酒杯中斟满了酒,独独叫人给洛青絮奉了一盏茶。
“有身子的人,还是少沾酒的好。”潇烬竹笑道,欧阳女溪却从他手中抢过了酒壶,一面斟了一杯,一面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夸张,当初我怀着篆儿的时候,照样一日三顿不离了酒。”说着将酒杯递了过去。
欧阳策恒笑着拦在手中,一饮而尽:“阿絮不比你,身子本就不好,还是该小心着些。”
“偏大哥疼嫂子。”欧阳女溪吐了吐舌,没再执意,举起了酒杯,笑道:“此宴,是庆祝哥哥大难不死而设,咱们共饮三杯,嫂子嘛喝茶便好。”
三人一杯接着一杯,洛青絮只是轻轻抿了口茶水。才一进屋,她便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门窗紧闭,屋内又摆满了鲜艳的花色。香味交杂融合,浓浓地在屋中缓缓流动。太过浓烈,反倒叫人生出一丝不舒坦。
欧阳女溪放下酒杯,拾起扇子扇了扇:“闷得紧,我去开窗户。”
才起身走了几步,身子便有几分摇晃,洛青絮这才觉得不对劲,眼前模糊一片,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见到了欧阳女溪倒下的样子。
欧阳策恒扶了一把歪倒的洛青絮,惊觉四肢的气力渐渐褪去,便抬头看向了安然无恙的潇烬竹,冷笑道:
“你好大的胆。”
“若非大舅哥身受重伤,在下也是万万不敢的。”潇烬竹起身,将洛青絮揽入自己怀中。
欧阳策恒看着,却没有半点动作。事实上他也动不了,能够保持清醒已经是他的极限。除却能够勉强让说话时的声音正常,他无法再做别的事。
“之前那个,是你的人?”欧阳策恒似笑非笑,潇烬竹却不置可否: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他抱起了洛青絮,往紧闭的窗户走去。
“怎么?你想帮她养别人的孩子?”欧阳策恒的声音传来,潇烬竹却全然不在意,他爱怜地吻了吻洛青絮的额头,低声道:“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随即推开了窗子,一跃而出。
欧阳策恒怒得站起了身子,猛烈地动作促使黑暗迅速将他席卷,到最后,也只是无力地倒下。唯有倒落时带着一旁的凳子,发出的巨响宣泄出了他此刻的心情之外,再无其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