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童言稚语

“洛淮苍尚在人世。”

半晌没听见答复，慕钧抬头，却见洛青絮整个人楞在了原地，泪水无知觉地流出，脏了双颊。

唬得慕钧连忙用袖子去擦，那是玄霜常对他做的事。却在触碰到泪水的一刹，想起洛青絮不喜欢他离得太近，一时进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洛青絮先回过神来，偏了偏头，慕钧也顺势坐回原位，也不多话，只看着她。

“怎么回事？”

慕钧摇了摇头：“我所知不多，只知道顾白季通过他人之口，告诉了洛鬼帝此事，至于其中细节，看得并不真切。”

洛青絮点点头：“我想去问问帝父。”

慕钧应了一声，便送她出梦。

梦醒时，一只艳红色的信鸟正站在她额上。

洛红英像往常一样传信过来，可洛青絮却没了昔日受到信时的激动喜悦。她满脑子都是洛淮苍的事，甚至顾不得拆开一看，便铺纸研磨，亲自书写了一封信，命信鸟传给鬼帝。

有时她也着实觉得疲累，明明是父女，洛空沉却什么事都不告诉她，非要她一次次问，再一次次得到回答。真叫她累得不愿意再管此事。

可她不能不管，毕竟那人是洛淮苍，是她的兄长。

“夫人姐姐！你看我采的花！”馒头赤着一双脚跑了进来，怀中抱着好几只荷花，花瓣上还有点点水珠。

欧阳府建起，除了贴身伺候的从宫中带来，余下的，自然是要在外面买。清商不知为何，带着馒头也混入府中当个下人。平日里教导馒头叫人，馒头学得慢，好一段时间才分辨清楚，总算是叫得对了，可每每见着她叫得要么是“夫人姐姐”，要么是“夫人姑姑”，纠正了多少次也改不过来，索性也就随她。

洛青絮见她袖子也湿了，便伸手帮她挽起来。馒头甜甜一笑：“喜欢么？”

“喜欢，馒头采的花最好，姑姑喜欢。”

“那么便送给夫人姐姐了。”馒头笑道，洛青絮亦含笑接过，给了一旁的的柳心，让她找个合适的东西插上。

“夫人姑姑不高兴么？”馒头肉呼呼的小手抚上洛青絮的眉头，“皱了就不好看了，馒头摸摸。”说着认真的那手抚平洛青絮蹙着的眉头，洛青絮将她抱在膝上坐着：

“姑姑没有不高兴，只是刚刚睡醒，没精神罢了。”

“馒头也是！”馒头惊喜道，“每次醒来都好困好困，还想再睡，可是爹不许。”说着撅起了小嘴，煞是可爱。

曾听清商说，馒头母亲怀着她时，遇了歹人，便耗费全身大半灵力，将胎儿化作一丹元神取出，藏匿与一个安全的地方。清商找到时，她的母亲已然死了许久，馒头也虚弱不已，便带回去好生修养。

春去秋来，过了不知多久，直到一万九千年前，馒头才化形苏醒。只是因为先天不足，遑论是心智还是身体，生长的速度都极慢。因此到了今时今日，还是还是现在这个模样。

洛青絮有意问了她化形的时间，竟与自己是同年同月同日出世，感叹缘分的同时，对这孩子不由得多了几分喜爱与怜惜，因此也就分外疼着她。

“还是馒头厉害，只要大小姐见了，什么烦恼也没了。”云蕊笑着奉上了一碟苏子糕，馒头见了，忙不迭伸手去拿。一只手拿了两个，一只手挤了三个。左右看了看，把右手中的三个给了洛青絮。

洛青絮谢着拿过，却见她吃完一个，另一个却攥在手心中，再不去碰。

知她是要留给清商，洛青絮笑道：“厨房里还有许多，待会儿就命人给清商送去，你只管吃，不碍事。”

馒头摇了摇头：“不可，不可，爹说过。无功不受禄，少功不受高禄。馒头逗夫人姐姐开心，是功，这五块点心刚好是酬劳，再多，便名不副实了。”

她故意装着清商的模样语气说话，倒逗得屋中笑个不停。

云芳凑上来问：“既然有五块点心，你怎么还拿了三块还给大小姐？”

馒头将食指竖起：“不是还给，是给。馒头喜欢夫人姑姑，送给夫人姑姑吃的。”软糯糯的声音俏皮可爱，却也叫洛青絮心中感动不已。

或许生长缓慢，也是件好事。

孩童的赤子之心，随着岁月变迁，风霜洗礼，待渐渐长大成人过后，便会消失。

馒头越晚长大，赤子之心便会伴随她越久，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只听得一声长啸，馒头便跳了下去，才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冲洛青絮行了一礼，方才“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

那声音大家都熟悉，是清商唤馒头的声音。

他性子豪爽，带孩子也粗糙，从来任着馒头乱跑。偶尔想起，便这么啸一声，馒头自会跑到他面前来。

有一次云双与云芳玩心大起，听见啸声之后故意拦着不叫馒头过去，结果清商还没什么，馒头却急了，一人手臂咬了一口。趁她们疼着，从两人缝隙中钻了出去，随后叫清商赔礼请罪好一段时间，这两丫头才消了气。

馒头走后，洛青絮便也拆开了洛红英送来的信，上面说到二人到了蓬莱洲。

蓬莱仙境之美，是她从未见过的，因此欢呼雀跃不已，信中几次提起“如果姐姐也在”。

洛青絮倒很想陪着洛红英四处游玩，奈何身份不许，每每见到信中那动人的描述，心中也是艳羡不已。

可惜的同时，少不得安慰几番，只道有高君陪同也是一样的。

提起笔来，洛青絮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洛淮苍未死一事。

虽然对洛空沉的隐瞒有所不满，洛青絮却相信，自家帝父这样做，自有他的原因。

若是就这么告诉了洛红英，以她那个莽撞性子，万一做了什么，破坏了洛空沉原有的计划，那便不好了。

犹豫再三，决定等洛空沉的回信来了，再决定是否告知。因此便也只写了些日常的趣事，将信送了出去。

晚间欧阳策恒令施南回来，告诉洛青絮今晚与妖帝有事相商，住在宫中，便不回来了。

洛青絮点点头，叫施南送一盅汤过去，嘱咐着要提醒欧阳策恒早些休息。施南领命去了，洛青絮还没怎么，幼云第一个抱怨出声：

“三两日的便要在宫中住，还不如当初不搬出来呢。”

霓裳听了，戳了戳她的额头，一面叫人把一直惹着的晚膳奉上来。

洛青絮心中也是有些不满的，为着无衣门的事，欧阳策恒一日比一日烦心，偏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叫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却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翻阅书籍，多炖些补品药膳给他送去，叫他不至于拖垮了身子罢了。

正吃着，欧阳茉君又哭着跑了进来，直接扑进她的怀中，哭个不停。

洛青絮抱着她，柔声问道：“爹爹娘亲又吵架了不是。”

欧阳茉君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咽咽地点头。

“没事了，别怕。今儿在伯母家里睡一晚上，明天早晨伯母送你回去好不好？”欧阳茉君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鼻尖吸入一缕菜香，便随着香味看向满桌子的菜肴，腹中不由得响了几声。

早有人加了一副碗筷，洛青絮将她抱上了凳子坐着。

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洛青絮与霓裳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

自从那件事过后，欧阳言清与潇亦染的嫌隙愈深，之前还在乐胥宫中住着时，便整日里吵闹不休。搬出来后更是夜夜不归宿，刚开始还只是眠于秦楼楚馆之中，后来直接另买了一座宅子，又纳了几房妾侍。偶尔想起了，才会王府一趟。

潇亦染的性子，那容得欧阳言清这样对她。去那宅子闹过几次，一次惹恼了欧阳言清，面上吃了几巴掌。

她是女子，虽有些修为，哪里比得过自幼习武的欧阳言清，当即便倒在地上起不来。此后虽不再去宅中闹了，可欧阳言清一旦回到王府，便没安生日子过。

两人每每争吵，都会把欧阳茉君吓得不轻。

孩子尚小，不过三岁，才刚会走路，只会害怕与哭。便会穿过几条街，跑到欧阳府来，寻求洛青絮的庇护。

刚开始，洛青絮还叫欧阳策恒去劝劝，到后来，连欧阳策恒也懒得管了，而她又不愿与潇亦染多做牵扯，索性将人收留一晚，第二日命丫头送过去便是。

这夜，照旧哄欧阳茉君睡着之后，洛青絮正要回到自己房间。却见月光正好，忍不住驻足观看。

痴痴看了半晌，忽听见溪茶的声音：“主子，那边竹林里有动静。”

回头望去，霓裳倚着廊下柱子睡着了，灯也放在脚边。便自己提了灯，往那一色的湘妃竹林中去。

竹林中，有两人打斗着。或是怕斩坏了竹子第二日起疑，便只拳脚相搏，动作不大，却连洛青絮也能看得出来，二人每每出手，都是尽了全力，专攻对方致命之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