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体质不同也是有的,孕中多思,你这又是头一胎,额外紧张些却也正常。刚好两位御医也在这,叫他们给你看看,便可放心了?”妖后眉目之间满是笑意,眸中还有着些许慈爱与宠溺。
雩晓一愣,不知不觉间便想起了自己的皇祖母。
在那金雕玉铸的冰冷宫廷中,母妃膝下无子,便把她当作争宠的工具,为求父王常来宫中,想尽了方法叫她三日病两日伤的。为此,母后自然视她为眼中钉。
而那个父王,虽然与其他公主相比,雩晓最为受宠。可在他心中,公主是远远比不上皇子的。若说年幼时见她粉嫩可爱还喜欢几分有些父女情谊,自长大后,便全然成了君臣之谊。
因此在那宫中,唯有当时的太后,她的皇祖母,是真心的,将她当作血亲来疼爱。也只有皇祖母,看向她的眼中会带着这样的慈爱与宠溺。
忆及此,雩晓眼眶不由得红了些,连忙偏过脸去,生怕人察觉,幸好众人现在的注意都放在两位御医身上,便也没人发现她的不妥。
只因二位御医轮着替洛青絮把了脉,却都是愁眉不展,相互轻声交谈。倒叫众人都悬了一颗心。
洛青絮更是紧张不已,手心里腻出了汗,霓裳察觉,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尽力使自己平静一些,洛青絮颤抖着声音开口道:“二位御医,可是胎儿有什么问题?”
妖后也道:“若有话,便直说,别装神弄鬼的,唬着了絮儿,本后拿你试问。”
二位御医连忙叩首道“不敢”,犹豫了好半晌,常御医才敢开口:“回妖后的话夫人夫人腹中并无胎儿。”
闻言,洛青絮恍若被一道天雷迎头劈了下来,面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双眼失神,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我一直照着医嘱服药,平日里也极为小心,孩子怎么会没了。”
妖后亦是唬得心口一阵发疼,面上却还镇定,喝道:“怎么回事。”
妖后威严,唬得洛青絮也差点跪倒在地,幸得霓裳死死掐住了她的掌心,才不至于失常。
两名御医更是浑身发颤,汗涔涔地浸湿了衣裳:“回回妖后的话,不是孩子没了。是夫人从未有过身孕,只是药物所致,才叫夫人觉得自己有了身孕。”
“胡说!”洛青絮死死抓住扶手,指尖似乎要深嵌进去,脸色那样惨白,偏偏眼眶红得吓人,泪水不停打着转,只是不肯掉落,“傅御医医术高明,怎会诊错?分明是你们无能,胡言乱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分明好好地在我的腹中,你们怎说怎说他从未出现过!”洛青絮声嘶力竭,几乎就要晕厥过去,柏芜和霓裳一面跪着,一面又要拼了命地支撑着洛青絮的身子,以防她跌倒。在妖后面前,又不敢多说劝慰,只得跟着落泪。
“你们可知,诬蔑傅掌医,欺君罔上,是怎样的罪过?”
“臣不敢撒谎,妖后若不信,尽可传唤御医阁中其他御医前来诊治。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买通了所有的御医与臣一同撒谎。”常御医连忙磕头。何御医亦是叩首不止:
“若妖后还有怀疑,尽可去宫外寻觅名医,臣何德何能,能叫天下的大夫尽长了同一张嘴,撒同样的弥天大谎。”
“你说我假孕,是药物所为,傅御医医术和其高明,竟连真的怀孕或药物作用都分辨不出来么!”洛青絮哭道,常、何二位御医面面相觑,并不敢说些什么。
妖后揉了揉额旁穴位,看向一旁跪着的众人,不由喝道:“混账东西,跪着做什么?还不扶好你家主子,若是不小心摔了,你们也担待得起?”
柏芜并雩晓等人方敢起身,柏芜霓裳连忙一个奉茶,一个替洛青絮按揉着,好半晌,洛青絮才缓过气来,抓着霓裳的手,虽不再言语,盈满泪水的双眼中却满是不信与恨意。
妖后沉思半晌,眸中的光彩闪烁不定,忽的一宫婢入内,叩首道:
“妖后,酩酊殿云苏、云蕊、云芳求见。”
“云苏?”雩晓不由得惊异,忽而发觉自己不应擅自开口,连忙告罪。
“怎么?”妖后问道,“一个宫婢,也值得雩晓这般失礼么?”
听得言语中含了几分怒气,雩晓连忙从座中滑跪在地,俯首道:“是雩晓失礼,云苏是夫人的丫头,日前送了珊瑚树去四夫人殿中后,回来便是一病不起。即便是傅御医数番费心,也不见起色。今日却突然醒了能来求见,雩晓一时惊疑,故而失态,还请妖后降罪。”
“唔”妖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唤她们进来罢。”
云苏便在云蕊与云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只见她着着素服,外披一件淡蓝色绣碎花的外裳,头发松松垮垮,勉强挽着,很是不得仪。又见她面色惨白,甚无人色,身子虚弱,堪堪倚在二人怀中,若非云蕊与云芳小心扶着,那双纤弱的腿又怎能支撑这副病怏怏的身子。
“云苏,你才刚醒,有什么样的大事不能遣云蕊她们来,非得自己赶这一路。”洛青絮见云苏这模样,半是忧心半是疑惑。
“奴婢有事要禀报,事关重大,不敢假于人口。”云苏每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好一会儿,短短十数字,竟像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似的。额上细密的汗珠冒起,面色又灰白了几分。
“什么事?”
“那日大小姐命我去送那株珊瑚树,奴婢到焦芷宫时,得知四夫人正在歇息,便将珊瑚树送去了库房。回来时经过一扇窗户,听着里面的声响不对,奴婢一时好奇,便驻足观看,没想到”说到此处,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一般,险险喘不过气来,“见到四夫人与傅御医衣衫不整,肌肤相亲。”
“胡说。”妖后怒道,“你可知”
“奴婢若有半字不实,奴婢甘受车裂焚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云苏声气虚弱,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反叫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妖后的话悬了半晌,也却没见罪与云苏,只是紧皱双眉。
“奴婢斗胆,也有话要说。”云蕊重重一叩首。
“说。”
“云苏只是受了惊吓,按理来说不至于重病至此,更何况是傅御医那样的医术。奴婢幼时曾看过几本医书,对此道也懂得些许。这几日傅御医忙碌,没空看管云苏,奴婢多心,去御医院抄了一张药方,细细对比之下,才发现了问题。”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与一张药方。
那纸包中装着的是药渣,常御医得到妖后允准,先接过云蕊手中的药方,与何御医一同看过之后,道:“的确是傅掌医开给云苏姑娘的药方没错。”
说罢又一道研究那包药渣,二人医道修为虽及不上傅展,在乐胥宫中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粗粗一看,心中便已有了大概。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小心些,因此反复验差,才敢开口。
“这药中,并未被多加什么东西,只是有几味药的分量多了些。”常御医道。
“鹿清、白蓉、玉竺三味,若是少量适量,可解惊蛰,可分量控制得不好,只要略多半钱,便可使人昏沉乏力,终日陷于梦中,且日渐消弱,长此以往,自会没了性命。”何御医道。
妖后环视房内一圈,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宁姑姑侧身回道:“四夫人在焦芷宫中,傅掌医应该还在酩酊殿内。”
“叫他们过来,再派人去候着,一下朝,便请妖帝过来。”宁姑姑道诺,自有宫婢领命去了。
潇亦染与傅展来后,妖后只不说话,也不叫他们起来。这二人见到殿内情况,便也明白了个大概。只是妖后不开口,他们也不得分辨,直到妖帝携了四字前来,见这样的场面,也有着几分不解。
别的不说,欧阳策恒见洛青絮哭得那个样子,哪里还管得了多少,两步便上前:“怎么了这是?”
“恒小子,带着你弟弟们去外面候着。遑论听到了什么,没本后的命令,不许进来。”妖后冷声道,全然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慈和。
“柔儿,这是怎么了?”欧阳信顾坐在妖后身边,对这阵仗也颇为不解。
四子更是满头雾水,欧阳策亭与欧阳东颐也就罢了。听了这话,便准备跟着自家大哥退出去。
欧阳策恒却着实不愿,自家夫人哭得楚楚可怜地坐在这,事情还没弄个明白,怎么就要赶他出去了。欧阳言清亦是如此,见潇亦染跪在地上,那是万分心疼。尤其现在潇亦染还怀有身孕,若一个不小心伤了胎儿又该如何。
因此总不敢在妖后面前擅自开口的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虽不知小染犯下了什么错误,还请母亲可怜她腹中胎儿。”
“恒小子,本后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欧阳策恒复又看了洛青絮一眼,虽舍不得,却也不好违背妖后的命令,自带了兄弟几个去门外候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