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帝王争论,也轮不到她插嘴,想起昨日绯烟堂的酒宴,心中不免失笑。
难怪她被沈皎耍得团团转,这云塞洲的人呐,个顶个的都长了颗玲珑心窍,旁人是望尘莫及。
逸乾懒懒地伸了个腰,眨了眨眼,却仍是困倦不已:
“本王便说了不想来,手底下那些大臣偏要逼着来。结果呢,又和以前一样,两句正事没说,口舌之争便起,无聊。”说着扯了扯桌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继而起身道,“罢,你们接着吵,本王先回屋睡一觉。”
“阿乾。”鬼帝起身拦住了逸乾,拉着他入座,“多年未见,不过一二玩笑罢了。你又总是当真。若不趁今日把事情谈定了,万一明儿个玄巍他们提前来了,岂不要出事。”一面把逸乾按在座上,一面道:
“絮儿,还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平日里吵个不停,现在反倒装哑巴了。”
洛青絮虽然在走神,一双耳却是时刻警醒着。听得洛空沉唤她,恍若从始至终一直认真听着那般,先故作不经意似的扫过欧阳策恒,见他握杯的手指轻动,方才笑道:
“四弟大婚第二日,青絮不小心撞见顾白季与莫班主在争执些什么,随后顾白季便叫青絮留意着宫中可有什么禁地。又以旧年所欠人情相说,青絮也不好当面拒绝的。又过了一段时日,那顾白季再次出现,一张口便叫青絮莫再管此事。青絮好奇,几番追问之下,他才说漏了嘴。”
洛空沉点点头,语气中闪过一丝沉重的哀伤:“旧年苍儿出事,是莫家班使人前来报信,又抢出了一二遗物。”
提起洛淮苍,那位英年早逝的鬼族少主,众人不由得沉默。洛青絮置于膝上的双手更是紧紧抓紧了裙裳,略略低下头,以免被人看出不妥。
“所以,除了那顾白季自己所言,并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他的身份。”潇奉毫道,双眸微微皱起,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不管是真是假,当务之急,是该找出黄龙内丹的下落、找出顾白季。”欧阳信顾的声音低沉,面色较之先前也差了许多。
“顾白季有莫家班的庇护,倒不好明着动作,至于玄龄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封梁再度提议,逸乾却不赞同:
“若用了那个方法,玄龄只怕也废了。”
“逸乾君还可怜那老贼不成。”潇奉毫嗤笑,逸乾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八月十五那日,莫家班将去蓬莱洲演奏。趁乱而为之,莫家班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欧阳信顾道,潇奉毫冷笑一声:
“信顾君可是忘了还有姓虞的?他家耳目众多,遍及六洲,只怕也不会不买莫家班这个面子。”
“左也不成,右也不行,奉毫君若有高见,不妨告知。”封梁道。
潇奉毫睨了他一眼:“莫商与顾白季,向来同车而行,若在车中,莫商出了什么事。不必我等插手,莫家班也不会放过他。”
“你竟在莫家班安插了眼线?”逸乾大惊,险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欧阳策恒略一思量,便知道了那人是谁。
“若是事情败露,一切便付诸东流了。”洛空沉忙道。
“趁乱掳走顾白季,事情就不可能会败露了不成。”潇奉毫拿起面前的茶盏,微凉的茶水才刚入口,便一皱眉,往地上一吐,连带着整杯茶也向旁边一泼。
光洁的地面上便多了一滩茶渍,似一滴浓墨没入洁白的雪中,莫名有几分碍眼。
众人相对无言,此等办法虽然阴毒,较之却最为安全,因此都有几分犹豫。
欧阳策恒却是向自家帝父递了个眼色,欧阳信顾会意,道:“阿恒,你有什么看法。”
“莫班主的功夫,高深莫测,以魔帝眼线的功夫,莫说伤他,只怕近身也是难的。”
“一昧地动用武力,与屠夫草莽有何区别。”潇竣榄眸中染上几分阴毒,似毒蟒的一双尖牙,锋利无比,在艳阳的照耀下,渗出阴冷的寒光。
“六洲皆知莫家班不好惹,可为了各样理由前去找麻烦的多不胜数,并不只有魔帝腹中盈满坏水,莫班主若是连这点警惕都没有,还能活到现在不成?”欧阳策恒此话,不免有了争锋相对之嫌,便是连洛青絮,尽管十分不赞成潇竣榄的方法,却也知道,除此之外,更无别的妙计。
欧阳策恒作为妖族少主,五洲同盟,此刻却不住为敌手说话。若说他小心谨慎不轻敌,未免太过。没有什么方法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若看见其有一分半分的风险,便避而远之。那么又何必来此开这场会议,径直俯首称臣,双手奉上玄龄便是。
唯有洛青絮明白几分,他曾是莫家班的一员,如今看着有人要对莫班主不利,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旁人却不知内中缘由,还当欧阳策恒有别的方法,正待要问,忽觉外面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不由疑惑。
逸乾走到床边,手指轻轻顶开一道缝隙,院中的声音便清晰地钻入了屋内。
“姑娘有礼,我等并非前来闹事,只为了寻一人下落,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女子张扬响亮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折花楼内,禁动兵戈,凭阁下要寻什么人,也请等他离开之后,再行事。”另有一清朗的声音响起,当是折花楼的人。
逸乾从窗缝之间往下看去,一穿着红衣的女子,带了十数名护卫站在院中,而她们面前,便知有一个折花楼中,名唤星辰的姑娘站着。
红衣女子眸中怒气未消,一手执着卷好了的长鞭,一手插着腰。双唇粉红,仿若涂了上好的胭脂,衬得俏脸越发的雪白可爱,一对秀眉微微蹙起,语气却是客气:
“那人脚底下抹了油,逃得快得很,好容易才得知他的下落,若是等到他离了折花楼,又不知去哪找了,请姑娘体谅。”
“折花楼的规矩,向来是不能坏的。”星辰冷着一张脸,任凭红衣女子怎么说,也不肯松口。
红衣女子显然是有些气了,执鞭的手紧了紧,却也不得不耐心道:
“在下无意冒犯,可若是姑娘一昧的偏帮,我等也只能失礼了。”话音未落,女子身后十余名男子皆解下了腰间长鞭,起了架势。
星辰正待说话,忽的木轮声响,便住了嘴,缓缓退到一边。
日辰推着叶酒棠而来。
叶酒棠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面上无半点血色,穿着厚厚的熊皮大氅,颈间围了一圈鹿绒围脖,双手抱着一个汤婆子置于双膝之上。见到来人,似乎疲累极了,连眼皮子也抬不起半寸。
“你们便是来闹事的?”叶酒棠道,气若游丝,偏偏叫人不敢轻怠。
红衣女子似乎也有几分畏惧,定了定神,仍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琅颜湘,无意得罪,只是为了寻人,而这位姑娘不肯行方便。”
“来折花楼闹事的人很多。”叶玖棠轻咳了两声,“他们的理由很多,结局,却只有一个。”
琅颜湘面色越发的差:“叶楼主这是执意要与颜湘为敌了?”
“折花楼从不主动树敌,可若有人惹事,也不会怕。”叶酒棠微微抬头,唇边残留一抹浅浅的笑意。虽是她仰头看着琅颜湘,可琅颜湘却觉得此人在山崖之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双膝忍不住的发软,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这副身子。
逸乾便向关上窗子,折花楼的事,轮不着他们管,也不能管。
“且慢。”潇奉毫道,看了一眼封梁父子两,“再看看也没什么。”
逸乾会意,封泽眼高于顶,封梁虽没开口,可态度却表明了他是支持封泽的说法。他们以卵击石倒没什么,若不小心将玄龄一事暴露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伸手将窗户拉开,身子微微一斜,便靠在了窗框之上。
折花楼的设计巧妙,顶楼可将下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略低一楼的,却是无论如何也瞧不见楼上的情景,因此倒也不怕院中人发现这屋子里的动静。
“若楼主真的不给面子,便莫怪在下得罪了。”说罢大喝一声,长鞭舒展,在头顶上画了一个圆,发出一声凌冽清脆的声响。
如得了命令一般,十数名男子同时拔地而起,双足踏于地面时,已然将叶酒棠团团围住。十数条长鞭如同一条条饮血的毒蛇,虎视眈眈着轮椅上那人。
叶酒棠唇边的笑意,如同一滴清墨落入一碗泉水之中,渐渐晕染开来。掩唇又咳嗽了两声,细眉微微扬起。
“且慢!”忽的一男子声音传来,急切中带着焦虑,“且慢且慢且慢!”
话未说完,琅颜湘与叶酒棠之间,多了一穿着墨蓝色衣裳的男子。
“溯华!”琅颜湘一看清楚这男子声音,便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眼圈却红了。
“叶姑娘,她是来找我的,自己人自己人,误会了。”溯华连忙作揖抱拳,笑道,一看周围,立刻沉下了脸:
“胆子越来越大了,还不收了,向叶姑娘赔罪!”
那一圈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时也不知是该听谁的好。
“你还敢出来!”琅颜湘上前,一把拧住了溯华的耳朵,溯华当即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连忙求饶:
“我躲着你也生气,我出来你也生气,到底要怎么做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