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絮慢条斯理地拈了一块桂花糕,笑道:“庶出之女,果然上不得台面。幼云,莫要惊着了皇后娘娘。”
幼云看了一眼那一团紧挨着不敢动弹的人,眼中鄙夷显而易见,却还是听了洛青絮的话,收回剑,转身到了洛青絮身后。
霓裳这才松了口气,也慢慢地退回。
此时杯盏汤羹胡乱散着,酒壶在案几上左右滚着,佳肴混做一团四处铺着,叫混乱的脚步踩得支离破碎。皇后命人上来将残局收拾干净,各嫔妃也纷纷落座,只是全然没了方才那番轻松惬意。惊慌未退,面色惨白,却不得不强扯出笑脸,以免触怒了这位鬼族少主。
“少主英姿,果然不同凡响。”皇后笑道,同时不露痕迹地看了韵贵妃一眼。韵贵妃双手仍在发颤,好容易喝了杯参茶缓了缓心绪,抬头正对上幼云的目光,随又连忙移开。
皇后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神色如常,洛青絮只做不觉,笑道:
“青絮年幼,且家中情况与云塞洲大不相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等状况,若有唐突冒昧之处。还请皇后降罪。”
皇后不置可否,唇边的笑容一直完美地挂着,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其产生一丝裂缝:
“本宫管理无力,让洛少主见笑了。”
“娘娘宅心仁厚,乃是国母之风。母亲也常教导,与妾侍们相处,虽然要恩威并施,却也是和谐为主。娘娘的风范,青絮还需好好学习。”
二人正谈笑着,月辰却走了进来。洛青絮站起了身子,皇后却端坐与椅间,剩下的众妃嫔也不知该如何,大多跟随着皇后的动作,唯有那位槿贵嫔站起身来福了一福,才复又坐下。
月辰面对着洛青絮与槿贵嫔的动作,也是习以为常,似乎她们本该如此一般。双手交握与腹前,面对着皇后也是不卑不亢:
“方才听说绯烟堂出了混乱,小姐特命我来看看。”
皇后心中闪过一丝不快,面上仍旧笑道:“不过是一场误会,不想惊扰了叶楼主。”
月辰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辞,点点头,又道:“折花楼中,向来忌讳兵戈作响,还请皇后与洛少主谨记。”
洛青絮点头应道:“是。”
皇后却笑而不语,月辰也不等她的回答,转身离开。此次前来,只是告知,身份尊贵者对低贱着的告知。不须听你同意与否,无论是否愿意,都得听令而行。
月辰走后不久,秋澜不免得心生不满,轻声道:“见了娘娘也不行礼,反倒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当真是没规矩。”
秋澜站在皇后身旁,旁的人或许听不真切,可一字一句,都直接入了皇后耳中。便是如此,皇后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即便是咱们自己宫中的人,也不分尊卑,何况这是在别人的地界。吩咐下去,叫他们收敛一些。”秋澜道诺去了。韵贵妃心有不满,正要反驳,看见正对面坐着的洛青絮,没有来打了一个寒颤,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腹中。
槿贵嫔悄然一笑,站起身向皇后与洛青絮遥敬了一杯酒,道:
“难得与洛少主相聚,嫔妾特意准备了歌舞。”说罢拍了拍手,悦耳之音再度响起,一众穿着水蓝色长裙的舞姬摇曳着婀娜的身姿缓步入内。
再精致耀眼的歌舞,看得多了,也觉得乏味。洛青絮对着这少说看过数千边的舞蹈,实在提不起兴趣。因此一面吃着东西,一面不时与身旁的榕德妃交谈几句。
散席过后,才一回到房间,霓裳一面倒了杯茶递给洛青絮解乏,一面道:
“皇后今日,显然是借刀杀人了。”
“没办法。”洛青絮笑道,“她是一洲之主母,而其他五洲又向来不喜云塞洲这等因着夫君宠爱,侧室便可骑到正室头上的行为。我若只是看戏而不帮忙,却成什么了。”
洛青絮何尝不知皇后在利用她,可当时的状况,她也只能心甘情愿地被利用。洛青絮捏起茶盖轻轻刮了刮茶水上漂浮着的沫子,云塞洲人事复杂,名不虚传。
直至第二日早晨,先帝逸乾才到折花楼。
在各自的房内用过早膳,众人便齐聚位于折花楼顶楼的芷芙堂中。
合罗洲魔帝潇奉毫、少主潇竣榄。
鲲鹏洲妖帝欧阳信顾、少主欧阳策恒。
贯陌洲鬼帝洛空沉、少主洛青絮。
徂徕洲仙帝逸乾只身前来,仙族向来是在仙帝临终时,才定下继任者,因此未有旁的人来,众人也不意外。
云塞洲皇帝封梁、太子封泽。
共九人,围圆桌而坐。
每人面前都有一盏上好的方山露芽,洛青絮看着那袅袅茶香,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青凤髓、想起了瓦上霜的味道。
只是青凤髓何等珍贵,五洲帝王前来,都不见叶酒棠拿出,何况她私自提出的要求。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大不了忍着一时嘴馋,回去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壶。
心中正想着,潇奉毫已然开了口:
“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玄穹有了什么滔天的本事,手脚若不快些,等他见到玄龄,拿到了黄龙内丹,岂非天下大乱。”
“那老贼嘴硬得紧,千百万年来,也无人能撬得开,再不行,我们可以试试那个方法。”封梁道。
“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查清楚玄穹是如何得知玄龄未死,以及他对玄龄的关押之地清楚多少。当初白骨林,数万士兵亲自将他斩杀,马踏千回,已然粉身碎骨。怎么无端端地又活了过来。”洛空沉道,当年玄龄假死,是各族首领掩人耳目而成。而白骨林中,那样的境况下,玄穹不可能假死,既是真死,如今却又怎么活了过来。
思及此处,众人皆是心惊不已,隐隐想象到了一个可能,却又不敢相信。
相传,朱雀一族知一秘法,能叫人起死回生。
只是此法从未用过,即便是当年混沌王朝开朝帝王去世,也没见朱雀一族使用。
久而久之,众生便也只当它是个无稽之谈,并无重生所说。
可若非此法真的存在,怎能解释玄穹的复活。
若真是朱雀一族救了玄穹,意味着玄穹已然与四兽联系,且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如此,事情便要麻烦得多。
毕竟谁也没有自信,能敌得过四兽在六洲百姓心中的威望。
“或许”洛空沉轻轻敲击着桌面,“谁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玄穹。”
毕竟没人见过玄穹的相貌,谁能肯定,那个叫顾白季的,真如他所说,乃是玄龄之子。
倘若是别的人假冒玄穹的名义,也未可知。
“遑论真假,那人能在我乐胥宫出入自由而没人察觉,可见实力不低。”欧阳信顾开口,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欧阳策恒。
“那人是莫家班的乐师,深得莫班主的宠信,地位甚至高于莫班主独子莫颔。要想拿人,只怕定要与莫家班起冲突,甚至结下仇怨。”
“不过一个莫家班罢了,上上下下也不过数十人,云塞洲随便一个队伍,便可将其尽数诛杀。”封泽对于这番说辞很是不屑,不免冷笑出声。
“既然封泽太子如此有本事,那么缉拿顾白季一事,便交由云塞洲了。”潇竣榄阴测测地开口,声音如同地窖缝隙中投入的风,吹得寒毛乍起。
“竣榄,诸位帝王在此,未得命令,怎敢擅自开口。”潇奉毫道,潇烬竹当即双膝触地,低头道:
“竣榄知错,请帝父责罚。”
封泽不过十四岁,虽然比弟弟们聪颖沉稳,可十四岁的他,已然是战功累累,少年得志,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却也不至于听不懂话。
方才潇竣榄话中带刺,本叫他心中不满,奈何对方也是一族少主,少不得忍耐些许。没曾想潇奉毫父子俩一唱一和,指桑骂槐,年轻的太子怎么忍得住,便要拍案而起。
“阿泽,不得无礼。”封梁按了按他的手,向众人笑道:“事关重大,你我也不必拘泥于这些小小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鲲鹏洲向来最注重的,就是规矩。”欧阳信顾冷冷斜了封梁一眼。
封梁也才过而立之年,当初七子夺嫡,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才教本是庶出,又年岁最末的他登上了地位。
只是幼年心思大多放入朝堂争斗之中,云塞洲与其他五洲来往又少。因此也不甚清楚该怎么与其他五族相处,因此刚登基不久,便想着与各族和亲,以拉进关系。
殊不知,这一招反而惹人厌恶,连徂徕洲也大为不满,不过冲着明上的面子,不得不把那些个长公主与舞姬留了下来。
这次五洲商议要事,偏生又是他们云塞洲拿腔作势、气势浩大。惹得几位帝王心中更加不渝。
洛青絮只低眉看着面前的茶盏,一只白玉雕湘妃竹的茶盏。此玉触手生暖,全然不受杯中茶水影响。杯壁半显透明,隐隐能看见内里茶汤的色泽。
鹅黄色的茶汤,颜色似乎浸入杯中,看得人心中也暖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