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絮看向清商，眼中多了几分惊喜与些许的不可思议：
“茶？”
清商摇了摇头：“酒。用茶酿的酒。”
洛青絮又饮了一口，细细品了一番，笑道：“青凤髓。”
清商点了点头，朗声道：“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这茶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才找到，你若喜欢，我便再拿些给你。反正我这多得是。”
洛青絮点了点头，又喜滋滋地喝了一口，一向不爱酒的她，能有如此表现，实在难得。
除却这酒实在是精品，将酒的醇厚与茶的清冽结合得恰到好处之外。更重要的，是青凤髓的珍贵。
青凤髓种植不易，近些年来，能后种植出凤髓茶的，放眼九州，也不过一二庄园罢了。且都是下品，茶味苦涩，口感也极为一般。
只有在人迹罕至之处，才可能找到些许勉强得以入口的。像酒中这样极上之品，便是折花楼，也不过一二饼。且还是珍藏于库房，向来不会拿出做买卖的。
这样好的东西，即便是洛青絮，也忍不住小气了。半点推辞也无，面上也不由得火辣辣的一片，像是做了什么极为羞耻的事一般。
清商与馒头似乎半点也没察觉，不断望着那变换错落的星点斑斓。
见着他们的欣喜激动，洛青絮面上也不由得沾染了些许笑容。这气氛融融，叫人不忍打扰。
馒头坐在清商臂弯中，双臂置于清商肩上，压住了他些许略显杂乱的头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或尔四处转动，或尔停在一处，似乎有些不够用。粉嫩的樱唇微微张着，萤虫的光芒投映在她的脸上，有几分梦境般的不真切。
馒头伸出手，张开手掌手心向上，似乎想要抓住这些星光，握了几次却只是茫然。
清商眼也不眨地看着她，面庞虽不经修饰，难免有几分邋遢，双眸却清亮得过分，盈了满满的溺爱与欣喜。
不经意间抬头，见到洛青絮投向馒头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慈爱，心中一愣。恍惚间伸出了手，在即将触碰到洛青絮肩头的同时，极力止住动作，转而伸到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笑道：
“味道如何？”
“曾于幼时有幸尝过一次青凤髓，念念不忘至今，多谢清商成全。只是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瓦上霜。”清商道，洛青絮从中听出几分思念，装载了沉淀多年感情的思念。
心知是与馒头母亲有关，也不便问出口。
“如何。”清商环视了山洞一圈，问道。
“得见此美景，三生有幸。”洛青絮笑道。
“喜欢就好，这片景色，便是我的谢礼，还请笑纳。”
洛青絮摇了摇头：“此景虽美，只是如此陡峭的山壁，凭我一人之力，万万上不来。”
“这有何难？”清商饮了一口酒，酒囊不及放下，馒头便双手抱着，吞咽一口落肚之后，发出满足地感叹声。
“鬼的身体向来没什么重量，你随便找只山雀，也能带你上来。”
洛青絮本想着谢绝了，毕竟只要有瓦上霜便够。可清商性子便是如此，若她死活不肯接受了，只怕还以为她是嫌弃，保不齐又要找什么珍贵的物什来给她，只好笑笑：
“如此，便多谢了。”
清商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我给你的那个锦囊呢。”
洛青絮从自己身上配着的荷包中拿出，递给了他：“三天吃不饱两顿的，用的还尽是好东西。”
“这块破布是好东西？”清商有几分难以置信，“我还当那老头哄我来着，没成想是真的。”
说罢见洛青絮有几分不解，又道：“之前帮了一老头，他说什么无以为谢，就把这家传的珍宝送给我。我还以为是他舍不得给钱故意拿着个打发我，也懒得多说什么，合着还真是宝贝？”清商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便又扔给了洛青絮：
“既然是好东西，那便好好收着，别轻易给了人。”清商笑道，洛青絮也不知道他葫芦中卖了什么药，只是即便问，这人也不一定会说实话，索性不去管它。
又看了大半个时辰，在清商的提醒下，洛青絮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柏芜和云苏几个斗草正起劲，霓裳面上却显了几分焦虑，见到洛青絮，才堪堪松了口气。连忙几步走上前来，轻声道：“夫人再不回来，奴婢真要令护卫们搜查琼浆园了。”
“这是乐胥宫，我能有什么危险。”洛青絮失笑，霓裳是小心谨慎，可小心谨慎得未免太过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霓裳不赞同道，“这些天来宫中不太平，奴婢听说有什么危险人物混了进来，夫人还是小心些好。”
洛青絮看了她一眼，自往园中无人处走。霓裳自然跟上，直到一处芦苇丛密的地方，洛青絮才开口问道：
“你知道什么？”
“奴婢只知，近日来的不太平，都因为宫中关押的一个犯人。那犯人的人不知何时潜入了宫中，竟连少主都险些没有发现。如今也不知是否离开了，夫人还是小心些的好。”霓裳恳切道。
“犯人，什么犯人？”洛青絮故作不解，只留心观察着霓裳的反应。
“奴婢去紫霄馆打听过了，应该不是哪里关押着的，至于是谁，关在何处，奴婢不知。”
紫霄馆是乐胥宫中关押罪人的地方，也是众所知晓的唯一一个地方。霓裳倒是用了心，也确实没查出个究竟。
想也应当。
玄龄还在世这等大事，怎能随意让一个小宫婢知道。只怕是妖后，也不一定知道那山洞的存在。
洛青絮点了点头，道：“此事你多留心，莫让旁人知晓，一个人也不行。”
见洛青絮说得郑重其事，霓裳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也不敢怠慢。
忽的芦苇晃动，霓裳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芦苇的晃动仍然在不住接近，霓裳也紧张了起来，护在洛青絮身前，死死盯着那处。
挤出脸来的，却是一个小丫头。
馒头。
主仆二人皆松了口气，只见馒头怀中抱着四五个酒坛子，走路摇摇晃晃，好容易到了洛青絮面前，连忙把坛子交给她。在洛青絮弯腰去接的时候，朝她颊边“叭”的一下，留下一个口水印子，继而甜甜一笑，一转身便钻入两人多高的芦苇丛中，只见芦苇晃了又晃，最后没了动静。
霓裳连忙从洛青絮手中接过，待回到酩酊殿后，又将它们放入了地窖之中。
地窖内阴凉干爽，存酒再适合不过。
欧阳策恒是在用过晚膳之后，才回来。
脸上疲色深重，往竹榻上一趟，闭上双眼，就要沉沉睡去。
洛青絮连忙叫人去准备洗澡水，一面过去推醒了欧阳策恒：
“阿絮别闹，困。”欧阳策恒一手挡在眼前，声音懒懒地，似乎连多说一句的力气也没有。
“一身的汗，睡着不舒服，先去洗个澡，然后再睡。”洛青絮笑道，欧阳策恒只哼了一声，没说话。
眼见着这人又要睡着，洛青絮连忙再推了推：“听话，不然明儿起来又浑身不自在。”
说罢，见欧阳策恒连哼也懒得哼，索性直接伸手去拉。
她虽是女子，却也练过功夫，拉起一个沉重的男人身子，也不算费力。
欧阳策恒被她磨得无法，只得依言去了，去路上闭着眼睛，走路跌跌撞撞，唬得洛青絮连忙叫人扶着。
待欧阳策恒开始洗浴之后，便去内室整理床铺，又从柜中拿出他明日要穿的衣裳。还未收拾妥当，便听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欧阳策恒的怒吼声：
“滚出去！”
洛青絮连忙去看，只见室中汪了一地的水，一个木盆子侧躺在一旁，左右轻滚着。一个婢女倒在地上，衣衫半解，此刻正捂脸哭着。欧阳策恒站在一旁，只随意披了件衣裳。洛青絮连忙拿过一旁摆着的干净衣裳给欧阳策恒穿上。
欧阳策恒仍旧怒气未消，喝道：“幼云，把人送去紫霄馆。”
幼云见欧阳策恒真的生了气，也不敢耽搁，连忙将人拖了出去。
那宫婢此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哭喊着向欧阳策恒求饶。可身材纤细的她哪里敌得过幼云的力气，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哭声高昂尖利，突破重重阴云。
那宫婢便是云塞洲献来的舞姬之一，当初酩酊殿只留了两个，一个叫做黛柔，一个便是这个叫做凝溪的。
洛青絮看她显然是经过了悉心打扮，心中也就有了数。
今晚浴池房中应当是她值守，见欧阳策恒泡在桶中，多半就起了歪心思，故意为之，想求取一个少说通房，多则侧室的地位。只是一把好算盘落了空，被送去紫霄馆之后，即便能活着出来，多半也会落下残疾，被发配到东明殿之流的地方。
“罢了罢了，没必要为这样的人生气。”洛青絮一面道，一面叫人奉上了莲子银杏茶来，消火。
“简直是得寸进尺。”欧阳策恒怒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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