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咱们这是去哪?”柏歌不解,只见洛青絮似乎分外高兴,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去东明殿找元钧,然后出宫。”洛青絮笑道,喜悦却没冲昏她的头脑,仍是控制住了音量,免得道路旁行走的宫婢听见。
“小姐,你疯了罢。”柏歌拉住洛青絮,惊诧道。
洛青絮心中一跳,连忙叫她噤声。
看着旁人都没注意,洛青絮这才松了口气,对柏歌这样大的反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奇:
“你怎么了?”
“你要是跟那个沈皎走了,姑爷怎么办,你可是他的妻子。”
听她提到欧阳策恒,洛青絮眸色一黯,像是一双经历过风霜的宝石,光彩不再,暗淡无色。
“你不是不知道,当初若非误以为元钧背弃了我,我又怎么会嫁给欧阳策恒。”
“沈皎的确是背弃了你,而且你现在已经是姑爷的妻子,他那么疼你爱你,你若走了,叫他怎么办?”柏歌激动不已,她不知道这些日子沈皎到底对洛青絮说了什么,竟然说服了她。当初分明是知道洛青絮不会原谅他,不会再上当,自己才愿意帮忙,才愿意带他进宫,才愿意促使两人的相见。
最后怎么会这个样子,洛青絮当真对沈皎那么放不下不成。
她走了,欧阳策恒怎么办。
柏歌是亲眼看见了欧阳策恒对待洛青絮的一点一滴,那么让她艳羡,甚至于嫉妒的点点滴滴,在洛青絮心中,竟然这么不值得一提么?
洛青絮失笑,眸中闪烁着泪光,泪中滴入了浓墨一般深沉的恨意:“爱我?疼我?他心中何曾有过我?”
“他心中没你?他眼中心中满满的你,旁的人挤也挤不进去,这还叫没你。那沈皎呢?那个有妻有子的人才叫做心中有你么?”
“他心中那个不是我!”洛青絮控制不住吼出声,引得旁人侧目,才不得不忍耐下来,“那日我半夜醒来,见他在梦中喃喃自语,他不停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知道他唤得是谁么,是英儿。他紧紧抱着我,口中却叫的是英儿的名字。”洛青絮眼中的泪随之淌落,摔在地面上,支零破碎。
“什么?”柏歌一愣,却是十分的不信。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欧阳策恒看着洛青絮时,眼中那浓浓的眷恋,怎可能作假。
可是,如果他真的把洛青絮当成了洛红英来爱,那双眼,那样的情意,的确也没有说谎。
柏歌被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洛青絮却擦干了泪,笑道:“我是一定要与元钧离开的,你若不愿,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姐妹的份上,还请你不要告诉别人。给我和他多一些谈判的时间。若你真要说,我也不怪你。只是就算死了,我也要与元钧死在一处。”
说罢,洛青絮转身离开。
往前走了数十丈,后头的脚步声响起,柏歌终究是追了上来。
洛青絮暗自松了口气,方才柏歌的戏,未免演得太过,过得她差点以为柏歌是无辜的。主仆两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沈皎早早地便在东明殿门口等着了,见她们来,不由得面露喜色,连忙迎了上来。
洛青絮拉着他的手,塞过去一个小布口袋,笑道:“我也不敢拿的太多,以免惹人怀疑,这些东西够我们用的了。”
沈皎点了点头,也没打开来看,拉着她便往着东琅门去,一面道:“我昨儿晚上已经与守门的护卫们打点好了,一会儿直接出去就成。只是你要稍微做些掩饰。”
洛青絮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方面巾,戴在面上,旁人仅凭肉眼,定然认不出她的相貌。而东琅门的护卫又是从没见过她的,断然分辨不出她的气味。
到了东琅门附近,洛青絮更是底下了头,躲在了柏歌身后,听得柏歌与沈皎与护卫们周旋,无惊无险地离了乐胥宫,洛青絮抬头看着湛蓝不夹杂一丝云朵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
沈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门,含着几分激动地攥住了洛青絮的手:
“阿絮,你真的舍得弃了一切,弃了那些锦衣玉食,弃了尊贵的身份地位,与我四处逃亡么?”
洛青絮对上那双眸,眼波流转:“只要能与你一起,便是有了全世界。”
沈皎点点头,不再说话,牵着洛青絮便走。
皇城底下,他们也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地便往城门赶去。
眼见着离城门不过十数丈的距离,一队守城军迎面而来。洛青絮一惊,不由得连忙顿住了脚步,慌不择路地拉着沈皎走进一旁的巷子中。
“怎么了?”沈皎不解,却也是跟着洛青絮而去。
洛青絮的脚步越发匆忙,一面急道:“守城军的将领认识我,万不可叫他发现了。”
洛青絮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胡统领果然停在了巷子口,面上有几分疑惑,犹豫了会儿,带着两三人便走了进来。
洛青絮的一颗心打鼓似的响个不停,只得加快了速度不住往前,一面向暗处的溪茶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将人引开。
左右拐了几个弯后,已经不见守城军的影子,洛青絮这才松了口气,
背靠着粗糙的墙面,与正在擦额上汗渍的沈皎目光相撞,不由得一愣,随即二人一道笑了出来。一如当年,他们费尽心里终于逃过了追杀,也是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笑得舒心爽朗。
为防万一,他们三个又在巷子里躲了好一会儿,才敢出去。
此时已至傍晚,离关城门的时间不远。
虽然顺利出了城,可天色也暗沉下来。沈皎便带着她去了不远处的一间客店,笑道:
“咱们在这歇一晚上,明儿一早再上路。”
洛青絮有几分忧虑:“只怕明儿早上他们便会发现我们不见了,还是抓紧时间赶路罢。”
沈皎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古人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为安全。他们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立即派人四处去寻,我们在这躲着,反而没人会注意。这叫灯下黑。”
洛青絮眉间仍然有几分发愁,犹豫半晌,终究决定了相信沈皎,便甜甜一笑,跟着他进去。
因着是在城郊处,客店规模又小,故而没什么客人,唯有靠窗出坐在一桌两三个人。点了一壶酒,两三个小菜,吃着聊着,不时爆发出笑声。
才一进去,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沈皎扔给他一锭碎银子,笑道:“两件客房,要清净些的,我们几个都不喜欢吵。”
“得嘞!”店小二笑道,一甩肩上的白帕子,夸张地做了一势:“客官您请~”
洛青絮不由得掩唇,好在她戴着面纱,店小二也只看得见一双月牙般的眼。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虽有几分陈旧,倒也赶紧,能看得出每日都经过了细心的清扫。
洛青絮与柏歌自然住在一间屋子,她与沈皎虽然互表了心迹,终究是没个名分,同住一室,怎么样都不妥。
柏歌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们。
她心中矛盾不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方面,计划一步步实现,眼看着洛青絮已是板上鱼肉,大事即将能成,她应该是高兴的。
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洛青絮被抓之后,她自然是要回无衣门的,也再没有理由待在乐胥宫中,再没有理由见到欧阳策恒。
只这一点,她便是心中不快,甚至还有几分排斥。而且洛青絮竟然就这么跟着沈皎离开,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丝犹豫地、毅然而然地背弃了欧阳策恒。这更让她心中愤恨不已,甚至都不能平心静气地与洛青絮说上一句话。
既然不能够好好说,那便干脆不说。
柏歌如是想,因此进了屋,只管闷头做着自己的事,也不开口。
而洛青絮似乎沉浸在喜悦之中难以自拔,全然没有发现柏歌的半点不对劲。
及至晚间,三人下去大堂中吃饭,除了他们,便只有白天那三个客人坐了另一桌。
夜间起了风,吹得烛火闪烁,平白带了几分诡异。
店掌柜看着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便叫店小二去把门关上,免得夜风吹得人发颤。
店小二应了,忙忙地跑了过去。
沉重的木门刚一合上,洛青絮肩上,便多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刀。
洛青絮神色如常,柏歌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想了想,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做什么!”
沈皎奇怪地看了柏歌一眼,也不去揭穿她,笑道:“阿絮,只怕你这次一定要去无衣门走走了。”
洛青絮放下碗筷,看向沈皎,眸光沉静如水:“元钧,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可曾有一句是真心实意的?”
沈皎看着这样的洛青絮,如同是秋末最后一片立在树枝上的枯叶,在瑟瑟秋风之下,摇摇欲坠。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忍,想了想,开口道:
“你若愿意加入我无衣门,或许我会考虑娶你为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