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面壁思过,不得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难以置信一般,柏歌看着洛青絮,半天没说出话来。从第一日到洛青絮身边伺候开始,莫说责罚,连稍微重一些的话,洛青絮都没对她说过半句。今儿却叫她去面壁,还是近乎于软禁一般的面壁,柏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便是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所谓长公主,洛青絮便这么对她不成。
“还有什么问题么?”洛青絮看着柏歌,悄然一笑。柏歌却活生生从这笑中看出一丝刺骨的寒意。
一丝她从未在洛青絮身上发现过的寒意。
柏歌浑身一僵,背心里出的汗也如同被冻了一层薄冰。脖颈处像是被什么箍住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连忙低下了头,急急地道了一声“喏”。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柏歌刚去不久,柏芜便捧着琴走了进来。
雩晓看见那琴,几乎要抑制不住一般,一双眼随着琴的移动而移动,一直到了织锦绣花的桌面上。
对上洛青絮的目光,嫣然一笑,起身去屋中取了独幽来。
独幽乃是上好的桐木制成,声音润厚古朴,恍若金石交错之声,常说“文辞金石韵,毫翰风飈竖”,便是此理。
大圣遗音亦是由梧桐木斫成,与独幽相比,琴音不止松透响亮,更是清澈爽朗。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芳”九音于一琴,难得至极。
与它相比,独幽不觉逊色不少。
所以雩晓眼中的惊喜热爱之情,较之洛青絮,要强烈得多。
柏芜看着雩晓眼中的迷恋,便知她一时半晌不会注意到旁的,扯了扯洛青絮的袖子,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瓷瓶,轻声道:“方才拿琴时滚落出来的。”
洛青絮握着那圆滚滚的瓷瓶,不动声色的将手拢进袖中。恰好雩晓抚动琴弦,发出一声响,唬了三人一跳。
“抱歉,我没有我也没想到。”雩晓脸上有些汕然,将手放了下去。
她也是爱琴的,知道旁人未经过同意,擅自便弹响了琴,对于琴的主人来说,是多么气恼的一件事。
她方才只是忍不住冲动,想要轻轻抚轼琴弦,并未想过弹奏。
洛青絮含笑点了点头,慕钧要想奏响,丝毫不需外力的作用。那一声响,只怕是在提醒自己。
看来这药,是他给的。
可是好端端的,拿一瓶药给她干嘛。
看来只能回去眯一会儿了。
想着洛青絮便站起身来,笑道:“我也不打扰长公主歇息了,阿恒那边,我再与他商量一下,看看是否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说罢也不让柏芜碰大圣遗音,自己抱了便往外走。
雩晓面色不渝,洛青絮这番行为,分明是心中已然生了不满。如若不然,也不会济时便走,更不会不让心腹的宫婢拿琴。
这样子,分明是做给她看,分明是在她面前甩脸子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雩晓心中再不快,也不能显露在面上。
她倒不怕死,这条命,一早在皇城中,便已经被欺辱没了。只是这些妖孽,不知有怎样的手段,那才叫为一个生不如死。
只怕是要想个方法,让这所谓的妖族少主彻底厌弃了自己,最好能在最短的时日内将她赶回云塞洲,让她痛痛快快的赶赴刑场。
洛青絮却是不知道雩晓心中的这些想法,她只不过想尽快回去,找到慕钧问上一问。
出了屋子,见潇亦染与那些个舞姬坐在了一起,有说有笑,一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不知是哪一个,斜眼发现洛青絮走了出来,连忙起身行礼。过于慌乱,倒了石桌上的壶杯,茶水沿着石桌的纹路流淌而下,沾湿了谁的衣裳,一时间,又乱作一团。也不知是先该扶好茶壶,或是擦干净衣裳,还是先问洛青絮行了礼。
唯有潇亦染冷眼站在一边,眸中的鄙夷藏也藏不住。
洛青絮也懒得多看,扶着柏芜的手便走了出去。
回到酩酊殿,只一句“乏了”,便回屋中躺着,柏芜眼中的欲言又止,她只当看不见。
柏芜想说的话,洛青絮心里都清楚。她原比柏歌要大些,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知道柏歌是无衣门人之后,洛青絮心中,越想着越是难过。如今这故意寻了个由头罚一罚她,也算是为自己泄了一点儿愤。
这次沈皎无端出现在乐胥宫,多半也是柏歌的安排。也幸得之前她曾遇见过沈皎与他夫人,亲眼见到过二人之间的情意。如若不然,这次只怕她就真的信了沈皎的话。
这次沈皎出现,只怕又要故技重施,也罢,便趁这次的机会,将该解决的,解决清楚,免得日后再起风波。
“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这样紧。”慕钧笑道。
洛青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入了梦。
“在想你给我那瓶药,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吃?”慕钧皱眉,似乎很不认同。
“药可不能乱吃。”洛青絮歪了歪头,笑得颇为俏皮。
“你担心我会害你?”慕钧笑道。洛青絮不置可否,半晌才说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慕钧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心难测啊。”
那模样叫人忍俊不禁,洛青絮无奈笑道:“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你叫我吃什么药。”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不愿意么?”
洛青絮失笑:“我又不是云塞洲的公主,求这些作甚。”
“若你信我,便安心吃了,别问。”
“你什么都瞒着我,却又叫我怎么信你?”
慕钧实在倔不过她,想了想,道:“之前你不是中了无衣门的毒么,这药虽然不能完全解了,却也能缓解一二。”
洛青絮不由得失笑,那毒已然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哪里还能解。只是慕钧既然这般上心了,也不便拂了他的好意,便点点头,笑道:“一会子醒了就吃。”
见她信了,慕钧不由得松了口气,为不叫洛青絮看出自己拿几分心虚,又问道:“沈皎的事,你不打算告诉欧阳策恒。”
洛青絮指尖微颤,看着脚底下的云雾,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自己也能处理的事,便不麻烦他了。”
“青絮,你与他是夫妻。”慕钧看着她,一脸的认真,“夫妻本该荣辱一体,遇着了什么事,也该一同解决才是。”
洛青絮一双腿不住地摇晃着,带着几分倔强似的:“我知道。”
“知道又不去做。”慕钧难得的沉下了脸,洛青絮的眼神飘忽着来来去去,就是不看他,最后见实在是躲不过,才哼哼着开口:
“我知道赶明儿,找个时间跟他说就是了。”
慕钧这才满意,二人又闲谈了一阵,醒来时,正是正午。外间已摆上了碗筷,洛青絮本就不饿,胡乱吃了些便让人收了。之后便一直倚在桌边看书,除却趁人不备,将慕钧给她的药往嘴里塞了一颗之外,唯一的问题,便是柏芜了。
从午饭时,她便是一脸的心事重重。洛青絮也不去问,全只当没见着。这倒叫柏芜进退不得。
洛青絮甚少生气或是行责罚之事,难得行了,便是不停旁人劝说的。
可若是柏歌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她定不管。但柏歌只是口无遮拦了些,虽是从小的缺点,也被说了多次不改。只是她此次得罪的的确不是什么尊贵人物,不过是云塞洲一个普通的长公主罢了。说句难听的,现在的云塞洲,便有七八位长公主,这位还是上赶着来做妾的,哪里有许多大不了。
洛青絮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一反常态地责罚了柏歌,不由得柏芜不叫屈。
可正是洛青絮的一反常态,才让柏芜心中有了几分计较,猜想着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或许,是想趁着此事,好好给柏歌一个教训,叫她以后别再这么直肠直口的。
因此,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柏歌求情。
洛青絮正翻到“阑干影卧东厢月”之句,正欲倒口水喝,一抬头,便见柏芜这模样,不觉有些懊恼,方才应该顺便问问柏芜的身份的,好过现在在这里瞎猜胡蒙的。
柏芜也是见到洛青絮注意了自己,狠一狠心,便跪了下来。
屋中伺候的,还有云苏霓裳等人。
云苏几个见她猛然跪了,习惯性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只留下霓裳她们一脸的茫然。既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知该不该跟着一起跪了,只愣愣地站着。
“大小姐,柏歌已然面壁一整个早晨了,遑论她有什么过错”
“才罚她面壁了几个时辰,你就觉得重了?”洛青絮笑问,想为自己添一杯茶,却发现水已经凉了。
霓裳见状,连忙换了一壶茶水,给洛青絮斟上,又退到了一边。
柏芜连忙低了头:“柏芜不敢,只是”
“只是不明白,我为何要责罚柏歌?”
“是。”柏芜道,云苏等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埋头跪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