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一般,洛青絮转身便离开。
这样的地方,她一时半刻也待不下去。
脚步越发急促,夜风吹着面上残余的泪痕,冰凉刺骨。可洛青絮的心更是一汪一汪地透着凉意。
直到进了酩酊殿,洛青絮才感受到一寸半点的暖意。
幸好屋中的火盆还未撤去,房间内暖得如同盛夏一般,洛青絮却犹嫌不够,将自己裹在棉厚的被子中,紧紧地,生怕透了一丝风进来。
“大小姐,你怎么了?”柏芜捧了茶进屋,见洛青絮这失常的样子,不免担心。
洛青絮只不说话,将脑袋也死死盖住,狭小的空间几乎要让她窒息。
可是鬼向来不需要空气,不需要呼吸,又为什么会感到窒息。洛青絮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大小姐?”柏芜又唤了一声,洛青絮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只好看向一直跟在洛青絮身边的柏歌。
柏歌方才为了跟上洛青絮的脚步,跑得气喘吁吁,此刻只顾着扶着门框喘气,哪里还能回答柏芜。
再者,即便能回答,她也不能够回答。
柏芜自小便跟着洛红英身边伺候,而洛红英成人之前,又一直与洛青絮形影不离。因此她对洛青絮,也算是了解。
便是了解如她,也从未见过洛青絮这副模样,毫无预兆的,变成了这个样子。柏芜不由得细细想着今日的事,思来想去也没什么不妥,若是硬要说的话,便是云塞洲提出与欧阳策恒联姻的事。
可是以洛青絮的性子,应当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失态至此。
柏芜皱眉,正想将云苏等人打发出去,再好好问上一问,欧阳策恒却回来了。
与欧阳策恒一道的,还有欧阳策亭,兄弟两似乎在说些什么。一进屋,还未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争执起来。
洛青絮显然也听到了,少不得抹干泪痕,钻出被子里,补了补妆容,正打算出去。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是瓷器砸碎的声音。
洛青絮推门出去,见这兄弟两一站一坐,面容上都带着几分怒意。见她出来,反倒不好再吵。欧阳策亭想了又想,还是朝洛青絮行了一礼:
“阿亭见过大嫂。阿亭知道此事是委屈了大嫂,不过还是希望大嫂能够”
“滚!”欧阳策亭话还没说完,欧阳策恒口中便爆发出一声怒吼。唬得屋内众人纷纷跪倒在地,欧阳策亭也是浑身一震,不敢再开口,悻悻地离开。
洛青絮绕过地上那一摊碎瓷片,走到欧阳策恒身边,为他倒了一杯茶,笑道:“什么事,让你对二弟动这么大的气。”
“没事。”欧阳策恒握住洛青絮的手,眸中仍然沉淀着几分怒意,“不过是白日里那宗事,没完没了的。”
洛青絮给他按揉着肩膀,欧阳策恒闭着眼,一天的疲惫总算在此刻得到了些许的纾解。
“帝父也是这个意思?”洛青絮问,欧阳策恒冷哼一声:
“他爱纳他纳去。”
洛青絮轻轻打了他一下:“胡说些什么。”
“怕什么,你又不会说出去。”欧阳策恒笑道:“六洲之中,云塞洲很少与其他五洲联姻,尽管他们求之不得。”
由于天生的种族差异,云塞洲的平均寿命,与其他五洲相比,要少得多,因此他们便想方设法的与其他五洲联姻,企图以此习得长生之法。
其实五洲也常常授予一些延年益寿之法,如今云塞洲的平均寿命已达到了两百之数,奈何人心不足,蛇也可吞象。每一个皇帝,都想象着千秋万代地享受如今的奢华生活。
然而奢华只不过是奢望,只是他们不肯承认罢了。不但不肯承认,反倒打着各种各样的歪主意。洛青絮犹记得,她还未成年时,上一位皇帝,便派了使者来求亲,最后失望而归。
只是既然妖帝同意了此事,定是有他的道理。也不知欧阳策恒是怎么了,往日里都唯命是从,今儿却抵死不愿,甚至与欧阳策亭也吵了起来。
“其实雩晓长公主天姿国色,才艺双绝,也配得上你。”洛青絮笑道,却显然感觉到面前人的身子猛然一僵。
“你希望我纳她为妾?”欧阳策恒问道,却没转过头来,与洛青絮相握的手也被汗浸得湿腻腻的。
“未尝不可。”洛青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使性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能与雩晓长公主相处得很好。”
欧阳策恒将人拉入怀中,看着她半晌不语。
洛青絮看着这双眼,黑得如同一滩浓浓的黑墨,墨中染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被他看得一阵莫名的心虚,洛青絮连忙移开了目光,有几分不安,勉强笑道:“怎么了。”
“你希望我娶她?”欧阳策恒又问了一遍,那样的认真,叫洛青絮心中为之一颤。面上的笑容再也提不起来,想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口。她觉得被一股浓厚的悲伤重重包围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令她也几乎落泪的悲伤。
“你怎么了?”洛青絮环住欧阳策恒的脖子,抵住他的额头,尽量安抚着他。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面前这个男人极为不安,那股不安来自何处,她也不清楚。
只期望自己想多了罢。
洛青絮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我不会娶她的,阿絮,我不会娶别人的。”欧阳策恒环住洛青絮的腰,阖上双眼,喃喃道。
“可是帝父既然同意了,定然有他的道理。”洛青絮试图劝着欧阳策恒,她不知为何在此事上,欧阳策恒会固执到这个地步。她也知道现在不应该说这个,只是若她不劝,只怕明日欧阳策恒会与妖帝起更大的争执,与其如此,还不如今儿晚上先叫他把怒气全都发泄了,免得明天出什么错漏。
“帝父那边,我自会去说。”欧阳策恒安慰似的开口,声音中有几分苦涩。
这一夜,二人相拥而眠,全只是闭上眼,脑中乱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辣的涩的,各样的味道来回交错,又如何能够睡得着。
第二日,随意吃了早膳,难得地无话。吃完早膳,欧阳策恒便去上朝,而洛青絮,自然是往云夷殿向妖后行礼。
婆媳两不过闲聊几句,池夫人与潇亦染便来了。
“大嫂竟然来得这么早,反倒是我与池夫人来得晚了。”潇亦染笑道。
“絮儿向来便是这个时辰来,你们若愿意早些来,也可。若不将就着她,也是应该的。”妖后笑道。池夫人面上一涩,连忙赔笑道:
“是芙心礼数不周,还请妖后与夫人恕罪。”
潇亦染亦忙着解释:“实在是昨儿阿清忙着,我与池夫人相陪,才睡得晚了些。请妖后恕罪。”
“哦?”妖后看了池夫人一眼,“阿清竟这样忙么?”
“不是。”池夫人一脑门的汗也顾不得擦,“那些都是阿清分内之事,怎敢抱怨忙与不忙,昨儿只是例外,偶然歇得晚了些。”说罢抬眼看了看洛青絮,随即又低下头去,“昨儿不过为了云塞洲的事,有几分烦恼,故而没怎么好好歇息。”
“正是呢。”潇亦染笑道:“我也明白大嫂的心情。莫说是大嫂了,即便是这会子忽然说要给阿清纳个妾,我心中也是千百不快的。只是雩晓长公主,无论如何,也是地位尊贵,云塞洲都那般说了,咱们再拒绝,只怕会引起不满。还请大嫂顾念大局,无论如何委屈不愿,也先忍一忍罢。”
“哪里有什么委不委屈的,弟妹说笑了。”洛青絮道,并不是很想与潇亦染多说,只不过是碍着妖后的面,才不得不应付一二。
“听说昨日你不舒服,倒真难为你了。”妖后道。洛青絮一顿,难不成昨儿的风波,在旁人看来,竟是她心中吃味,所以看着雩晓等人不快,故意寻了理由先回酩酊殿不成。
因此只好说道:“在阴蚀宫中,不慎感染了些风寒,一路上为怕耽搁时间,又赶得快了些,因此才有些许不是,叫母亲担心了。那位长公主,絮儿看着很是喜欢,正想着待会儿去寻她谈论一下琴艺,若是能同住一间屋子,那絮儿才是如鱼得水了。至于阿恒,他的性子母亲也是知道的,也不是不喜欢雩晓,只是厌了云塞洲的这些个心思。昨儿絮儿已经劝得差不离了,今儿晚上再劝劝,也就无碍了。”
妖后甚是满意,笑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我也不耽搁你了,那丫头的琴,我听说弹得也极好,过几日有空闲了,你叫她也来弹给我听听。”洛青絮道诺,便带领着池夫人与潇亦染退了出去。
往绣浣宫走去,还没行着多远,便听后面一句“大嫂留步。”
洛青絮没理她,潇亦染却赶了上来。
“小染也要去绣浣宫看看,不如一道?”
洛青絮“嗯”了一声,接着往前走着。
“昨儿听阿清说啊,大哥为了这件事,冲帝父发了好大的脾气,大嫂可真是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