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蕙最终也没受车裂焚魂,只是不许葬入皇室陵园中,洛昭华回去之后亦是大病一场。
洛菀蕙下葬的那天,去的人并不多,鬼帝有意隐瞒此事,对外只宣布洛菀蕙重病而殁,下葬的时辰、地点并未广而告之。便只有族中几个与洛昭华夫妻关系较好的去了,洛青絮也差人去看了看,颇为冷清。
洛菀蕙无论如何,也是入了无衣门,背叛了鬼族,背叛了六洲。丧事自然不能大操大办,不过是选了块不算差的墓地,请了一副极为普通的棺材。下葬时,没有管乐相送,没有漫天飞洒的黄纸白钞,甚至连哭灵的声音也不许听见。
洛昭华夫妻求得了恩典,可以送灵,虽下了令不许哭灵,可内心的悲伤又怎么能够忍得住,只得捂住了嘴悄然落泪。
墓碑上只有生卒年月,却没有姓名身份,洛菀蕙,已然被鬼族除名。
听到这个消息说,洛红英只觉得心里痛快。洛青絮倒不觉得什么,洛菀蕙与她虽有几分血缘关系,可已然成了叛徒。
叛徒眼中向来没有什么血缘亲情,她也没必要以情待之。
反倒是柏歌,尽管心中不忍,可她,万万不能留了。
只是,还得等到回了鲲鹏洲之后,才能想办法解决。没得让鬼帝鬼后知道了,平白劳心伤神。
而柏芜,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她却不敢拿洛红英去冒险。
得想个方法,把她从洛红英身边调走,却不能让洛红英察觉出来。
想什么办法呢洛青絮用指腹轻轻敲击着桌面。
“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洛红英一把扯过洛青絮的手,鼓着脸颊,皱眉不满。
“听了,你说这些无衣门的都是缺心少肺,没情没义的杂碎,应该统统捉了来车裂焚魂。”
“那你怎么不说话。”洛红英低头,掰扯着洛青絮的指尖。
“你要我说什么?”洛青絮无奈,用另一只手翻了两只茶杯,倒了茶,推了一杯给洛红英,“这几日你在我面前把什么话都骂了个遍,我还能说些什么。”
“可她那天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洛红英瞪圆了眼,“先是那个沈皎,后面又来了个洛菀蕙,无衣门的人怎么不杀了你不肯罢休啊。”
洛青絮执杯的手一颤,杯中的水便洒了出来。冬日里的茶水温度要比平时高些,细嫩白净的手当即红了一片。忽的洛红英连忙扯过手帕来擦,看着红的那篇只觉得心疼,忙叫云苏拿了药来,一边口中抱怨着:
“姐姐也不知道小心些,都那么大的人了。”上好了药,不免有些惆怅,“无衣门对你这么上心,平时得好好注意踩成,不然再带几个信得过的过去?”
“那你把柏芜给我,我带过去。”洛青絮装作开玩笑道。
“对啊。”洛红英一击手掌,“叫柏芜跟着去,她细心谨慎,又懂得功夫,全然可以护你周到。”
“那我叫云苏跟着你去,身边不能没个伺候的人。”洛青絮笑道。
“不用。”洛红英一摆手,“有高君在呢。”说完才发现不妥,双颊飞上一抹红,连忙低下头去。
“说起来,高君和阿恒去哪了?一整天没见着人。”
“还不是叫两个表哥叫出去了,整日说去见见朋友,哪那么多朋友好见。”洛红英半趴在桌子上,颓丧中含了些愤然。
她不满的,倒不是高君整日出去玩,而是高君把她扔在宫中。
洛青絮笑道:“这也怪不得她,表哥和阿恒都叫他,他也不好不去。而咱们,是母亲不许的出去乱跑。好好的可别冤枉了他。”
洛红英应了一声,却是有气无力的。
“好了。”洛青絮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说着,起身去琴案上拿了大圣遗音。
欧阳策恒与高君被烦了一日,终于是在晚饭过后找到了脱身的借口,赶回了阴蚀宫,欧阳策恒倒还好,平日里也见惯了这种场合,应对适应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高君却是喜爱清净,对于这种酒席宴会,向来是敬而远之,如今一连参加了几日,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两人才到酩酊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的琴声,如林中清泉,细细流淌,带着水面上的落花,一路蜿蜒而下。及至院中,高君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洛红英已然换上了一身舞裙,长袖招摇,裙摆浮动旋转,如同一朵绽放开来的花骨朵。娇美艳丽,叫人为之惊叹。
一个折腰回旋,洛红英见着了两人,舞势一舒一收,站在了原地,冷哼一声,上前就要拉着还未停止弹奏的洛青絮离开。
高君知道这是生气了,连忙赶上去哄。
洛青絮膝上架着琴,一时起不来,洛红英索性自己离开,也不管高君如何叫她。
“回来了?”洛青絮也不让别的人碰大圣遗音,自己装好背在了背上。迎上前去,随即一皱眉头:
“又喝酒了?”
“不能不喝。”欧阳策恒叹道,知道洛青絮不爱酒的味道,也不像往日那样搂着她,只是并排走着。
方才席间喝得多了些,此刻正需要在外面走走,洛青絮便引了出了酩酊殿,一路往蔓萝河去,沿着河岸信步走着。
“这么冷的天,河倒不结冰。”
“贯陌洲不必鲲鹏洲,冬日里阴冷,冷得刺骨,却不寒,更没有那漫天的大雪,叫这河水动弹不得。”洛青絮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冰冻的天气,这柳树上也是光洁干净,柳枝上有些微的凸起,恰到好处,指腹轻轻滑过,微微发痒。
“过两日便要回去了,只是回到宫里也已经开春了。”欧阳策恒叫着河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今年的没了,还有来年,也不在乎这许多。”洛青絮低头看着地面,好半天没听到身旁人的回话,不由觉得疑惑,抬头去看,欧阳策恒正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欧阳策恒问道,伸手向帮洛青絮拿着那琴,洛青絮却下意思地测过身子,避开了那只不怀恶意的手。
两人皆是一愣,洛青絮先回过神来,脸上满带歉意:“阿恒,对不起”
欧阳策恒拉过她的手,接着往前:“那日过后,你心情一直不好,英儿看不出来,我却瞧得清清楚楚。你可是答应过,以后不再瞒我了的。”
“那你呢,你也答应过。”洛青絮见他不提方才的是,便也顺水推舟。
“我什么时候瞒你了?”欧阳策恒恨不得大呼冤枉。
“上次你说,等我好了便告诉我那蛇妖的事,可都过了这么久了。”洛青絮嘟着嘴,满是委屈。
欧阳策恒一愣,却没想到洛青絮对那人这么上心,心中考量了一番,笑道:
“我不是敲你还没完全恢复嘛,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帝父还未成年之时,朝中丞相,乃是蛇族族长。他位高权重,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我泛泛妖族,起异心着几不可闻,他一人起不了什么事,便不知从哪寻来一本邪术,习得了迷幻人心之术。朝野上下不少官员,都被起控制,就是先帝,也险些中了他的道。后来几经周折,总算是将其捉拿,却有些余党窜逃在外,至今未归案。只怕,咱们乐胥宫中的那个余党,还没离开。“欧阳策恒说着,声音渐渐冷了下去。
洛青絮不语。
难不成,顾白季便是那出逃的余党不成。
不对,也不像。
想起顾白季那句话,洛青絮不由得问道:“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有了误会?”说了又怕欧阳策恒觉得奇怪,继续道:“你们妖族,不是向来最忌讳以下犯上么?堂堂丞相,应当不会犯这种黄口小儿都不会出的错误。”
欧阳策恒冷笑一声:“权欲熏心,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笑道:“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没什么误会可言。”
那所谓的那些余党呢,会不会也有误会,会不会只是与老贼亲近,所以被误认为一派,会不会是遭受别人陷害,平白无故的受了冤枉。
像顾白季一样。
只是这话,她不敢问出口。
一旦问了,必定会引起欧阳策恒的怀疑。
今儿晚上她问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两人又逛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洛青絮有些乏了,才回酩酊殿去。
此时高君已然哄好了洛红英,二人一笛一舞,倒是一幅极好的画卷。洛青絮与欧阳策恒也不忍打扰他们,自个儿悄悄溜进了正殿,才一坐下,欧阳策恒便笑了:
“这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反倒像做贼一样。”
“那可不是。”柏歌与柏芜正在屋子里面聊天,听见他们来了,连忙出来奉茶伺候,柏歌给欧阳策恒递了块帕子擦脸,笑道:“鬼帝鬼后与大小姐都宠着二小姐,这宫里,常常是她在做主。”
欧阳策恒看了眼正在擦手的洛青絮,笑道:“怎么,她连你的主也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