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后坐在椅上,看向洛青絮,语气冷得像是冬日里的冰:“说罢,少拿那一套来哄本后,本后不蠢,妖帝也不蠢。”
洛青絮听她不似以往自称“母亲”,而是说了“本后”,便知鬼后气得不轻,也不敢多言。双膝跪地,低着头,答道:“女儿爱慕阿恒已久,便哭闹着以死相挟。英儿生怕女儿做了傻事,只好应了。”
“你向来听话,不爱争些什么。又极疼英儿,但凡英儿想要的,你没有不应承的。之前又为了那个叫做沈皎的人类差点没了性命,无端端的却又倾心于自己的妹婿,可见是在撒谎。”
洛青絮道:“女儿不敢,母亲也知道,自小,便是由女儿代替英儿去见的阿恒。从第一次见面起,女儿心中便再无他人,那个沈皎。”洛青絮心头一疼,不由得顿了顿,胸口有些喘不来气,“不过是相貌与阿恒有几分相似罢了,不然区区一个云塞洲的庶民,不论是身家、才华、气度都算不得上等,不说王公子弟,便是我贯陌洲随便哪个朝臣家的公子,也是千百个他所不能比的。”
洛青絮眼中渐渐氤氲了水汽,却因是低着头,鬼后倒没发觉。
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强忍下来:“本以为,他可以代替阿恒。可婚期逐渐逼近,女儿心口一天比一天疼,他就是他,谁也替代不了的。从小女儿什么都让着妹妹,从吃食衣着到首饰玩意儿,为何她就不能让女儿一次,反正她也不喜欢阿恒,让给我怎么了!”
“第一次见到阿恒,你才多大,懂得什么?你又怎知英儿不喜欢阿恒,若她也心悦了阿恒,你岂不是毁了你妹妹终身的幸福?”
“情之一事,不论年岁老幼。母亲自小便说女儿聪慧,旁的也就罢了,自己的感情又怎会不知?妹妹现在与高君好好的,哪里又不幸福了?”洛青絮不服气道,“何况我自小便在她面前说着阿恒怎么怎么不好,又”说着面上一惊,连忙住了嘴,低下头去。
鬼后又惊又怒,满脸的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洛青絮仰起头,眼中满是倔强:“是!自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在英儿面前极尽所能的说着阿恒怎么怎么不好,她向来信我,自然深信不疑,也对阿恒深恶痛绝,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弃了这婚约,我又怎么能如愿”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洛青絮脸上多了几道鲜红的印子,唇角也渗出一点血色。
洛青絮紧咬着下唇,双手死死握成拳,泪水在眼中打了几个转,终究是没落下来,叫她收回了喉中,梗在那处上下不得。
鬼后这一掌打得极重,眼中的失望如同洪水一般,要将洛青絮淹没。
好半天,她才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凭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争一次?论身份地位,我才与阿恒门当户对。英儿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与其是她,还不如叫我嫁了。”
半带嘶吼的声音中满含着委屈与不甘,见鬼后气得不轻,仍旧是有所不忍,跪行上前,扯着她的裙摆,示弱道:“母亲,孩儿知错了。可孩儿是真心喜欢阿恒的。孩儿自小便听话,唯有这一次做了错事,母亲原谅孩儿好不好,下次再也不敢了。”
鬼后气得浑身发颤,见到洛青絮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狠了心将头偏向一边,冷道:“你既已做了妖族少主夫人,本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不过,你一日在这阴蚀宫中,映日便是本后的女儿,宫中的大小姐,总该遵守规矩,便去领一百棍子。也不必再来回复。”
洛青絮默然,退后了几步,磕了一头:“是。”
由院子中的小门出了双阙阁,洛青絮一路上,寻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道。
刑室在宫殿南方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中,平日里无事,万没有谁敢来此处,才到门口,洛青絮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生生逼停了脚步。难受地皱了皱眉,这刑室与宫中牢房不同,因是专为了惩罚本族人,故而炎热无比,恍若一个烈火燎天的大炉子。
鬼虽在成人之后便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惧怕阳光的照射,可对于炎热,终究有几分不适,因此踏入刑室之中,本就是一种极为痛苦的刑法。
牢房中的狱卒,皆穿着银翅纱制成的衣裳,这种纱轻盈薄透,能够将热气阻挡在外,反倒不惧怕这种温度。
见洛青絮来了,纷纷行礼,只不过行的乃是常礼。
洛青絮点了点头,径直向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这屋子里最热,才一踏入,整个人似乎就要被熔化了一般。
屋内站着两人,房屋正中央铸了一长凳模样的物什,三尺来高,八尺多长,由青铜浇筑而成。
洛青絮只一句“百杖”,便趴了上去。
青铜凳已然滚烫,洛青絮趴了上去,便有几分糊味传来,衣裳已变得漆黑,肌肤也感受到了热辣辣的疼痛。握紧了凳子地步两个手环样的物什,洛青絮咬紧了唇。
这二位执刑的,是能够在铁块上方放一张薄薄的纸,一二十棍下去,铁块被打得粉碎,而那张纸,毫发无损。
棍杖之刑乃是击打腰背,往往叫人筋断骨裂。洛青絮面上早已覆满大片大片的汗珠,也不知是热是疼,亦或许二者皆有之。
随着有节奏的击打声,洛青絮的双目逐渐失神,却不敢晕厥过去。
若是晕了,则会泼了辣椒盐水使之清醒。
背上肌肤虽没破损,伤可确确实实地存在,受这等刺激,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的舒适自在。
汗珠滴落于地面,不待停留,便化作一股热气喷涌而上,烫伤了洛青絮的眼。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岁,击打声停了,耳旁传来执刑者的声音:“大小姐请起。”
洛青絮挣扎了半晌,却是从一旁翻了下去,背摔着地,疼得她蜷缩起了身子,呜咽不已。
执行者都是看惯了这等场面的,此时只是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洛青絮眼前一阵发黑,呼吸之间尽是血腥味道,几乎让她窒息。
蜷缩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青铜椅站起,摇晃趔趄着往角落一道门进去。
门内站着的是两个婢女,有一张简陋的矮榻,一个小木桌子,上面置放了一套衣裳及许多瓶瓶罐罐。
洛青絮被婢女扶到矮榻上躺着,将身前被灼伤的地方及面上的几道红痕抹了药,换了衣服,又往她口中塞了颗苦得令人作呕的药丸。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洛青絮表面上已看不出八点伤痕,脸色也恢复如常,才缓缓起身。
待回到了三品堂,东西侧殿还好,正殿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洛青絮不解,这时候不应该歇息了吗,怎么还这么亮着。
推门进去,洛红英却是坐在桌前,整个人懒懒地趴着,双眼半阖,显然是困得紧了,却不愿意休息。
“这么晚了还不睡。”
“姐姐,你回来了。”洛红英揉了揉眼睛,顺势靠着洛青絮,蹭了蹭脑袋,如同年幼时一般。
“困了怎么不去睡,还在这熬着。”洛青絮心疼地抚着洛红英的头发。
“等着姐姐呢。”洛红英环抱着洛青絮的腰,撒娇道。洛青絮的眉头微微一促,立即有恢复如常。
“洗漱没有。”
“嗯。”洛红英困得紧了,声音也是懒懒的。。
洛青絮扶着她回了床榻上,自己胡乱洗漱了一会,也不敢仰面躺着,只得侧着身子,腰背疼得牵扯着浑身的经络,怎么能睡得着。
辗转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迷迷糊糊地闭了会儿眼,又听得屋外悉悉索索,是宫婢们拿了东西在屋外等着的声音。
揉了揉额旁双穴,洛青絮睁开了眼,用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回头一看,洛红英睡得发丝凌乱,有那么几缕覆在面庞上,含在口中。
伸手推了推,洛红英嘤咛一声,整个人缩回被褥里,似乎睡得还不够。
洛青絮哪里容得她再睡,再睡一会儿,天都该亮了,便掀了被子,硬将人拉了起来。一面唤了柏歌柏芜。
洛青絮下床去梳洗,柏芜却是不论怎么唤,洛红英都挣扎着不愿起来。
柏歌一笑,扑倒床上便呵洛红英的胳肢窝,痒得洛红英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连求饶。
柏歌见她真的清醒了,才回过身来,正对上洛青絮含笑的双眸。吐了吐舌,凑到镜前拢了拢自己有些散开的头发。
洛红英又是一阵磨蹭,才肯起来换衣裳。二人准备好出去时,欧阳策恒与高君已在院中的四角亭内坐着了。
“起了?”欧阳策恒笑着迎了上来,“今儿一醒来,看着天还没亮,还以为时辰尚早。若不是高君兄使人来叫我,只怕一翻身就要睡过去了。”
“胡扯!”洛青絮嗔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在宫中歇息,哪里还不知道这些。”
闻言,欧阳策恒与高君皆是笑出声,欧阳策恒回头向高君道:“我说什么来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