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屋内漆黑一片。想必已是夜深了,身旁空落落的,欧阳策恒并不在。
洛青絮喊了一声,便有人推门进来:“小姐醒了?”
今日是她守夜,此刻睡得正熟,猛然听见洛青絮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却还有些模糊。一面揉着眼睛,一面不住地打着哈欠。
“阿恒呢?”
“姑爷叫人来传过话了,说今儿不回来了。”柏歌用手搓了搓脸,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小姐饿不饿?小厨房里温着吃的。”
洛青絮摇了摇头:“头还是晕得很,想好好睡会儿,明儿早上也不用叫我起来。”说罢又躺了回去。
闭上眼,听着柏歌关门,悉悉索索地躺在了外间的小榻上,呼吸渐渐变得沉稳起来。
洛青絮起身,穿好了衣裳。忽然想到大圣遗音在外间没拿进来。她若是要去拿,只怕不止会吵醒柏歌。
想了想,索性隐去身形,小心地从半开地窗口飘了出去。
虽是在冬日,可洛青絮向来喜寒不喜热。若是欧阳策恒在,屋内自然是暖洋洋的。
可今日欧阳策恒又不回来,且洛青絮又出了事,为了叫她好受些,柏歌在大家都睡下之后,悄悄地开了一半窗子,打算明儿早些起来关上变成。却不想刚好方便了洛青絮。
院中守值的宫婢内臣虽也精神,却是发现不了洛青絮的。一路出到殿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大圣遗音果然好好的靠着墙壁竖在那。
洛青絮将琴背上,想了想,开口道:“溪茶,你在这好好盯着她们。”
溪茶自然知道洛青絮所说的“她们”是谁,想着既在宫中,又有大圣遗音在,洛青絮应当出不了什么事,却还是不放心:“若遇着了什么,赶快叫我。”
洛青絮点点头,一路小心避开路上巡防的护卫,到了山洞前不远处才停了下来。
她也不确定守洞的那几位能不能发现她。毕竟看欧阳策恒及妖帝的态度,对洞中的蛇妖十分在乎。若是他们能察觉到自己,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正犹豫着,忽然传来了一声响。
这响是由琴弦拨动而成,琴声本来不吵人,与筝相比,声响还略小些。可在这么一个寂静萧肃的夜晚,却分外的嘹亮。在洛青絮听来,甚至有几分刺耳。
她心中本就紧张,忽然从背上传来这么一声,着实唬了她一跳。心跳加速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之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一平复下来,便觉着了不对。
山洞口的守卫离她并不远,又是妖族拔尖的人物,自然有那等耳朵灵敏听得见风吹草动的,不可能听不见这么突兀的琴声。
从洛青絮所躲的那处,可以瞧见山洞口的情景,看那些守卫一动不动的站着。姿势僵硬,全然不像是一般的模样。
忽然想起那次落在长孙契手里时的情景,不由低低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经过守卫时,他们仍旧一动不动,双眼看着前方,如同几尊蜡像一般。进了山洞一会儿,估摸着到了他们发现不了洛青絮的位置时,背上又发出一声响。
一早有了心理准备,洛青絮接着向前,脚步不带半点停顿。
轻车熟路地到了那处,洛青絮将琴取出,放在潭边便要往后退。老贼的声音便传了上来。
“是你”声音中喊着几分惊喜与惊疑。之后便再无声响。
本来要退出洞口的洛青絮也只是在洞边找了个地方便坐下了。她知道慕钧与老贼总有自己的交流方法,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知晓交谈的内容的。
如果真如她所料,下毒之人是无衣门人的话,其目的就有待考量。
挑起战火是一个可能,洛青絮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当时沈皎接近自己,存的心思是通过她,一举控制整个鬼族。
如果那人的心思也是这样呢?
不论是云苏她们之中的谁,都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若是妖后中了毒,她被当作罪人,不论之后是否还了她的清白。她与欧阳策恒,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她心中会永远扎着一根刺,即便还能与他做夫妻,却也会收了真心。
在这个时候,她或是旁敲侧击,或是再使些小手段。很有可能,她便会因着一念之差,入了无衣门。
想着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出意外,她当会是鬼族未来继任大典的人,到那时,沈皎没做到的事,便通过那个细作做到了。
想到沈皎,洛青絮不由觉得苦涩。
当初沈皎真的对她半分情意也没有不成,花言巧语也就罢了,她向来也不信这些。
可她不会忘记,沈皎看着她时,眼中那炽烈的情意,这也能作假不成?
可那日,沈皎对他妻子的情意,连洛青絮敲了,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云塞洲的男子向来多妻妾,或许,他们真的能对数个女子都存着一样的爱意?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洛青絮不由得苦笑,今时今日了,竟然还对他抱有希望。
不说背叛,不说欺骗,她洛青絮已然是欧阳策恒的妻子,还能胡想些什么。
甩了甩头,想把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去,却不经意间瞥到了腰间系着的锦囊。
将锦囊解了下来,拿在手中,洛青絮细细把玩着。
这锦囊是她绣的,不过胡乱绣了只翠鸟,却是天天带着。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锦囊,而是锦囊中的东西重要,不能随意乱放,更不能叫别人看见。
锦囊中装着的,还是一个锦囊。
一个黑布锦囊。
黑布锦囊柔软,摸着像是软云罗。软云罗织就过程繁杂,手艺已然失传了数十万年,即便是阴蚀宫中,也不过只有几匹。还好好珍藏着不愿乱用。
而这个锦囊,手工做的虽好,可上面没有半点花案,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纯色锦囊。用软云罗来做,的确可惜。
黑布锦囊便是馒头父亲给的那个,洛青絮轻轻抚着翠鸟的纹路,犹豫着要不要麻烦他。
看他消息灵通,对无衣门的事应该了解不少。
心中的念头催使着她将锦囊拿了出来,却没有打开。
听他的话,似乎只要一打开,他便能立刻找着过来。
深更半夜的,还是别叫他来冒险的好,先知道了细作是谁,再决定也不迟。
“去吧。”老贼的声音忽然传来,唬得洛青絮抬起了头。
看样子,两人是说完了话。
洛青絮也不多问,背着琴便往外走。
照样是两声响,悄无声息地,她又出了山洞。
回到酩酊殿,洛青絮几乎是有些急切的换了衣裳卷入被中,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境中的慕钧脸色并不太好,似乎是谈话并不顺利。可一见到洛青絮,便将那些情绪统统化去,化作了一抹春日里的笑。
明白洛青絮的来意,慕钧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洛青絮却恍若被雷狠狠集中一般,站在原地,久久失神。
慕钧担心地看着她:“你可还好?”
洛青絮脸色苍白,露出惨淡一笑:“我没事。”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再看看吧”洛青絮低下头,看着脚尖,青葱般的十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慕钧见她这样,也有些懊恼,应该再慢点说出的,一下这样,未免太急。正要出声说些安慰的言语,洛青絮却忽然抬起头,面色恢复如常,再看不出异状:“我先走了,多谢。”说罢,还不等慕钧开口,便强迫自己醒来。
睁开双眼,仍是那片熟悉的屋顶,洛青絮默然看着,泪水却无声无息地滑下,没入发梢。
这一夜也不知是怎么过的,只知道眼泪不住地流,从天黑流到天亮。
因为昨儿半夜有过吩咐,柏歌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悄悄进来关了窗户。隔着床帘,她也没发现洛青絮的异常。关了窗便出去了,也不叫他人来扰。
直到午间,欧阳策恒回来,推门而入,见她醒了,先是一喜,又见她两只眼红肿得跟春日里的桃似的,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方才躺着,眼里进了灰,揉了好一阵。”洛青絮笑道,又要伸手来揉。欧阳策恒连忙握住了她的手:“眼睛都成这样了,还揉。”说着凑近看了看:“多半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虫子了,待会儿传御医来看看。”
“可别又叫傅御医了。”洛青絮俏皮一笑,引得欧阳策恒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睡这么久了,饿不饿?”
洛青絮乖巧地点了点头,便有柏歌及云苏四个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
临出去时,洛青絮握住了欧阳策恒的尾指,在他耳旁轻声道:“这次多半逮不出来了。”
欧阳策恒握住她的手,宽慰笑道:“没事。”
洛青絮本就没中什么毒,在屋里养了几天便出门了。除了私下里嘱咐溪茶和慕钧注意着细作的动静,也再无其他。
再过几日,便是过年。而原该早就回来了的欧阳策亭却是迟迟未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