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终于寻到了石前草,傅展连忙将解药熬出,反复斟酌了几次,才敢决定给欧阳女溪用。
洛青絮伤还未好,按理说不但不能下地,最好是别乱动弹。
她却挣扎着起了身,不顾幼云的劝说,硬是让柏歌扶着她去池觥殿。
妖后早已在殿内坐着,见她脸色灰白,站也站不稳的,还顶着凌冽的风过来,不免有些诧异,也不让她行礼,便叫人扶她坐下。
潇亦染站在妖后身边服侍着,也不说话。
此时那一碗药,已经喂了个干净。还不等妖后松口气,欧阳女溪“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傅展早有准备,连忙叫一旁拿着盆的婢女过来接着。
欧阳女溪仍旧没有半点意识,只是闭着眼吐个不停。也不知她吐得是什么,恶臭迅速扩散开来,屋中人纷纷掩住了口鼻,更有的丫头内臣忍耐不住,冲出屋外也跟着吐了出来。
这极难以忍受的味道本就叫人一阵阵泛呕,再加上屋外那杂吵恶心的声音,更是叫人受不了。洛青絮一边捂着口鼻,双眉紧促,已没时间去管那么多,只克制着不要吐出来便是。柏歌也是难受得不行,却还惦记着给洛青絮顺背。
妖后大病一场,身子本来就弱,这么一折腾,更是差点没晕过去。潇亦染本来也受不了这味,见状,连忙弯下身子,一面给妖后顺着气,一面强忍着开口:
“母亲还是先去外面歇歇吧,若是为了女溪妹妹再生了病,不说我们,女溪妹妹也会是自责不已的。”妖后的意识已经有几分模糊,宁姑姑见了,连忙招呼着婢女们先将妖后扶了出去,潇亦染自然是跟着照顾。
此时欧阳女溪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傅展又要叫人喂药,这次却无论如何也灌不进去半滴。
洛青絮想了想,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药碗,喂一勺,便略微动一动欧阳女溪的姿势,几次过后,才找到正确的姿势,让她能顺利咽下药去。
一勺一勺的,才喂半碗,头一歪,又是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
众人不防,那黑漆漆的呕吐物便洒了洛青絮一身,那味道熏得洛青絮眼前一黑,差点就倒了下去。一旁的婢女要来将洛青絮扶开,洛青絮却摆摆手,等欧阳女溪吐完之后,扶正她的身子。剩下半碗喂完,又是一阵吐,如此几番之后,终于最后喂完了一碗,却没见着吐。
傅展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洛青絮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神思恍惚,摇摇欲坠。
柏歌连忙将人扶住,与幼云一起,带洛青絮去隔壁屋子,打水清洗一番,换了衣服。又吃了两颗傅展送过来的药,才堪堪好些。
“小姐,你别吓我。”看着洛青絮面无人色,似乎比之前刚受伤时还要严重几分,不由得眼圈一红。
幼云扔了那些不能再穿的衣服,一回来,便见柏歌这幅样子,还以为洛青絮没得久了眼泪“啪嗒”便掉了下来,跪在床前,哭道:“夫人”
傅展只觉得好笑:“二位姑娘莫急,夫人只是秽气入体,加之日前受了些伤。看着可怕,实则不然,回去吃几贴药,再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也无碍了。”
幼云抹了抹脸,嗔怪地瞪了一眼柏歌,结果傅展递上的药方,福了福身子:“多谢傅御医。”
“我又不知道”柏歌低着头,一双唇撅得老高。
傅展交过药方,又嘱咐了些事项,方才告辞。
洛青絮早已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甚舒服,一会儿觉得自己身处烈火中焚烧,一会儿又觉得硕大的巨石铺天盖地而下,几乎将她砸得粉碎。想要挣扎躲避,偏偏被什么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觉得痛不欲生。
如此煎熬了不少时间,只听得琴声缓缓而来,如同流觞曲水,舒缓轻畅,天地渐渐归于一片黑暗。
醒来时,眼前依旧是漆黑无比。眨了眨眼,侧头看见重重叠叠的帘布缝隙中,透出了一丝光线。便想要起身去看看。
“夫人醒了?”幼云的声音冷不防想起,吓了洛青絮一跳,回头一看,幼云揉着还有几分朦胧的睡眼迎了上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她们把药端给夫人好不好?”
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洛青絮倒不知要回答哪一个,只好笑了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睡的时候,已经子时了。”
洛青絮点点头,便要下地,幼云连忙拿了一旁的外袍给她披上,扶着她的时候唤了一声,当即有两个丫头撩开了帘子。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洛青絮颇为不适应,下意识地抬起手,双眼细细眯起。等了好一会儿,眼睛不觉得刺痛之后,才缓缓往外走。
欧阳策恒在房间另一边的书桌前埋首写着什么,柏歌伺候在他身边。此刻夜已深,柏歌却是半点倦意也没有,唇边扬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欧阳策恒。只要欧阳策恒一有动作,她便明白过来,或是添茶、或是研墨,或是接过毫笔递上另一只,再将手上的交给一旁的婢女洗干净。
欧阳策恒未睡,屋中大多数丫头内臣也不敢休息,除了采蘋和云苏四人之外,都还候着。
洛青絮还当是那几个丫头以前在阴蚀宫懒散惯了,如今到了这也不知规矩,便皱了皱眉,唤道:“柏歌,你去把云苏她们叫起来。”
听到洛青絮的声音,柏歌一惊,手中的茶盏没拿稳摔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一旁的婢女连忙去捡,柏歌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站在那,眼神慌乱,连手也不知该往哪放。
欧阳策恒却是没注意到太多,只当柏歌是乏了。快走两步到了洛青絮身边,揽着人往一旁的软塌上走去:
“别恼,是我叫她们去歇着的,一屋子的人熬着不睡,明儿难免没精神,自然会怠慢许多。”握住洛青絮冰凉的手,欧阳策恒心疼地放入怀中捂着:“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再吃药。”
洛青絮点点头,幼云便出屋子往小厨房去了。
“你也是,喂药的事叫宫婢去做就好,你伤还没好,何必去折腾。幸得那秽物没脏了伤口,要不然,现在只怕还醒不了。”欧阳策恒声音中带了些许责怪,“你这一睡便是大半个月,期间母亲与溪儿时常来看你。溪儿一天要跑几趟,母亲也是一日三次打发了宁姑姑前来。你再不醒,还指不定会怎样。”
洛青絮将手一挣,把脸转到另一边去,闷声道:“是青絮不好,不该叫母亲溪儿忧心伤神,明儿就去请罪。”
欧阳策恒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花,连忙将人拥入怀中。洛青絮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刚醒来没力气还是怎么,也就乖乖靠着欧阳策恒怀里,只是仍旧偏过脸去不去看他。
“为夫不是这个意思,那天下朝回来,见你不省人事,吓得我三魂不见了七魄。若不是傅御医再三保证并无大碍,我只怕就要跟你去了。这些天你一直没醒,我心中着急,却又不敢太表现过来。因此一不小心胡言乱语,还请夫人大谅,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洛青絮听他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疲惫,转过身去,眼下那一圈乌黑刺了她的心一下,声音也不由软了下来:
“这是几天没睡了?忙什么呢。”
“你睡了几天,我就几天没睡。”见洛青絮心软,欧阳策恒越发的卖着自己的委屈,“云塞洲的帝王殁了、聂将军回来述职又起了些争端、无衣门的家伙总是四处捣乱、下毒的人至今没个消息,你又差点没了我哪里睡得着。”每说一句,话语里的委屈就多一分,说道最后,连洛青絮都差点要心疼得掉下泪来。
“再忙也要休息。”
“我倒也想,可阿亭去了云塞洲,东颐和阿清又帮不了我的忙,少不得自己多做些了。”欧阳策恒说着,鼻头也红了几分。洛青絮笑道:“可惜我是个妇人家,若是个男儿,倒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那可不成,你若是男儿,帝父定不许我娶你,还是女儿的好。”
“一天到晚净胡说。”洛青絮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正好幼云带着一众丫头捧了菜食上来。因为洛青絮才刚醒,且大病未愈,因此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洛青絮看了直皱眉:“幼云,叫小厨房再做一条鱼、一盅乌骨汤、一个红烧狮子头。”
幼云正要应,欧阳策恒抢先开了口:“太油腻了,你不能吃。”
“我不吃,你吃。”洛青絮看着明显消瘦了的欧阳策恒,语气中满是心疼:“一会儿喝了药,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欧阳策恒知道她的用意,可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处理,只好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洛青絮却哼出了声:
“我一人睡着害怕,你陪我好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