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骑虎易下

欧阳策恒拿了个凳子在榻旁，闭着眼，头垂着，睡得正熟。

一双虎耳竖在两旁，毛茸茸的，洛青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

虎耳原本是该直直挺着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欧阳策恒睡得太熟，此刻却是软软的，有几分耷拉。

洛青絮轻轻揉捏着，那触感很好地愉悦了她的心情，一时就有些收不住了。本来不想吵着欧阳策恒，手却迟迟不愿离开。

不出所料，欧阳策恒被这温柔地“骚扰”吵醒，双耳颤了颤，睁开了朦胧的眼，看到洛青絮，不由得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醒了？”

不知是不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欧阳策恒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好奇于洛青絮为何笑得那么开心的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耳朵似乎被什么“蹂躏”着。

洛青絮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了半腰，此刻眉眼弯弯，目光黏在自己头顶。欧阳策恒揉了揉鼻子，化作原形。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欧阳策恒化形，洛青絮呆在当场。眼前一只斑斓猛虎凛凛威风，额上的黑纹苍劲有力，像是一副极好的墨宝。

猛虎缓步上前，蹭了蹭洛青絮。

洛青絮这才把悬在半空中的手落在了欧阳策恒手上，揉搓着黄黑相间的虎毛。

虎毛顺滑坚硬，每一根，都朝着其应有的方向，无论怎么揉搓，也改变不了半分。略微有些硬让掌心感受到它的纹路，又不至于疼痛。

洛青絮迷上了这样的触感，刚开始还是杂乱无章地揉搓，后来却是一下一下的，顺着它的方向、纹路，缓缓抚摸。

交错的黑色纹路像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又像是一笔笔水墨画，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洛青絮渐渐有些痴迷，开始深陷其中。

沉浸其中的洛青絮发现了黑纹的触感与周围的虎毛不同，只是小小的区别。黑纹相对要柔软一些，这区别太小，小到洛青絮偶然发现，还有几分不肯定。多次作比对之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小秘密让她觉得惊喜，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满出来。

猛虎蹭了蹭她的脖子，低嚎一声，不同于平时的虎啸那么威严、令人心生惧意，双腿发软不知该如何动作。而是有说不出的柔情，低低的嚎声带着别样的魅力，叫人心中又酥又软，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好在猛虎只低嚎了一声，不然洛青絮真的不知到什么地步去了，现在已经是被一弯春水所包围，暖化了她的所有。

猛虎退后几步，抬眼看着她，那双眼实在太过明亮，亮得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洛青絮犹自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便掀开被子，骑到了他的背上。

猛虎回头，嗅了嗅她的衣襟，紧接着才跃出了门。

只是那么轻轻一跃，便跃了出去，不像是虎跃，更像是龙腾。

龙，腾空万里不息。

秋风虽寒，扑打在洛青絮身上，吹起衣摆发梢。

洛青絮轻阖双眼，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凛冽的秋风。

秋风尽管凛冽，尽管冰冷刺骨，洛青絮完全感受不到，只觉得自己随风而起，腾翔于九天之上，身下是万里山河，风光无限。

飞翔的滋味如何，洛青絮并不清楚。

不是鬼族那般将身子悬在半空，里地面有几分距离的飘浮，而是真真正正的展翅于重重云海之中，感受仙雾缭绕，寒风怒号。

向来，只有妖族鸟类以及神、仙两族善于飞翔。记得幼时，曾有仙族前来拜访，看着他们乘云而来，御风而去，洛青絮心中是说不出的艳羡。

犹豫了再犹豫，她还是没说出心中的请求。每次都是如此，只在心中暗暗羡慕，却不肯说出，遗憾重重累叠，成了一道死结。

今天，欧阳策恒却将结打开了些。

虽然是在地上奔跑，可在洛青絮心中，与翱翔并无差别。

尽管心中还有些许失落，可喜悦之情很快便将失落冲刷得一干二净。

正享受着这别样的快感，风却小了下来，最后更是半点也无。

疑惑地睁开眼，欧阳策恒已然停了下来，在酩酊殿的后院中。

洛青絮不解，却还是下了虎背，见欧阳策恒化作了人形，开口问道：

“累了？”

欧阳策恒摇着头上前，不知从哪变出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天冷了，小心着凉。”一面说着，一面将洛青絮的双手握在手中，冰冷的温度让他皱了皱眉。

“我体温本就这么低。”洛青絮低声嘟囔着，带有几分不满与抱怨。

正在兴头上，却生生被打断，任是谁也不会有多么开心。

“时辰不早了，一会儿我还要去上朝，过几日有空了，再带你出去走走。”欧阳策恒将人拥入怀内，轻声抚慰道，洛青絮心中纵有再多不满，也知道正事要紧，只好点了点头，随着欧阳策恒的脚步，缓缓回了房间。

柏歌已经将大圣遗音拿了回去，在她夫妻二人出门之后。

放好琴，又把东西都收拾好，柏歌坐在床边，有几分发愣。

昨儿半夜欧阳策恒忽然来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扯了把凳子坐在洛青絮身边，伸出手似乎想要捋捋她的头发，又怕吵醒了她，就这么坐了一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不知道，柏歌却看得一清二楚。

欧阳策恒进来之时，出于警觉，她便已经醒了。只是看清来人后放了心，便接着待在阴暗处，并不出声。

她看着欧阳策恒眼中的爱意，对于其中的几分歉疚与心疼看得一清二楚。看着他守在洛青絮身边，看着他想握住洛青絮的手，最后只是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他带着一身的疲乏沉沉睡去，却不肯离开。心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夜无眠，就这么看着欧阳策恒。

她从没得到过这样的机会，可以静静地看着，随心所欲地看着，仿佛这个人是只属于她的，谁也不能抢走的至宝。

第一次感到的满足，在欧阳策恒化虎之后，被击得破碎。

她也不求欧阳策恒对她有对洛青絮的半分好，只求欧阳策恒能望她一眼。只要能在与洛青絮说话时，不经意的扫过一眼，对她来说，便是天大的恩赐。

她不是没想过向洛青絮求情。

多年来的感情，洛青絮定会开口，为自己谋一个妾侍的位置。

不不不，不需要妾侍，不要名分都好，只要能与欧阳策恒近一些，一些就好。

可是欧阳策恒不会同意。

她了解这个男人，比洛青絮还更了解。

他绝对不会同意，即便是顺着洛青絮的意勉强应承了，对她，也只会更添厌恨。

所以在他驮着洛青絮出去的那一瞬间，柏歌是嫉妒的。

这种嫉妒的来源不明，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洛青絮虽是她的主子，可因自己年岁大些，平日里是把她当作亲姐姐来对待，她凭什么嫉妒？

洛青絮是欧阳策恒的妻子，夫妻相爱，做丈夫的对妻子好，理所应当，她有什么资格嫉妒？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他们是主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她站在什么立场去嫉妒？

可她就是嫉妒，这种嫉妒像是一颗邪恶的火种，不知什么时候落入她的心尖，此时却被浇了一碗油，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烧尽。

可理智终究没那么容易屈服，夺回主权之后，却让柏歌有了一股深深的羞愧感。

羞愧与嫉妒在心口撕扯，几乎要将她扯成两半。

如果她不是洛青絮的婢女该有多好。

可此生最幸运的，也是成为了洛青絮的婢女。

“柏歌？不舒服吗？”洛青絮担心地抚上柏歌额头，刚刚触碰的一刹那，柏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到一边，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不由得低下了头，不知该怎么面对洛青絮。

“你怎么了？”洛青絮没想太多，只以为昨晚太冷，自己还有被子盖着，柏歌多半受了一晚上的凉，指不定就病了。

“没、没事，不过不过没睡好罢了。”柏歌嗫喏着，头深深埋在胸前，不敢让洛青絮看出自己的异常。

“那你好好休息，我叫她们不要吵你。”洛青絮仍然有几分担心，可柏歌如此说，也不想逼她。

柏歌点点头，逃一般地往外跑去，正好撞上了要进屋的欧阳策恒。那温暖的胸膛让她心头一党，随即懊恼的闭上眼，冲了出去。

“这丫头是怎么了？”欧阳策恒看着柏歌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笑。

“多半是昨晚着凉了，有些不舒服，待会儿请御医来给她看看。”洛青絮眼里也是满满的担忧，柏歌今天，的确很失常。

“着凉罢了，不是什么大病，你也别太担心。”欧阳策恒笑道，看着首饰盒里的簪子，便拿了一支，在洛青絮头上比划着：

“夫人可要为夫替你梳发髻？”

洛青絮没能压抑住笑：“你会吗？”

感觉自己受到轻视的欧阳策恒拿起一旁的木梳，哼哼道：“这世上，就没有你夫君不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