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活着的人们皆是一愣,继而尊敬行礼。一旁的潇亦染随意福了福身子,便笑吟吟地迎上前来:
“嫂子不知,帝父怀疑下毒之人还做了别的手脚,因此才叫御医们前来细细检查一番,以防万一。”
潇亦染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这话听来没什么问题。可细细一想,妖帝若不放心,早在池觥殿就会下令,何苦巴巴地等到这个时候,才让潇亦染派人前来。
多半是她在妖后面前说了些什么,说动了妖后,才有的这一幕。
洛青絮不待说话,便见到有人去碰大圣遗音,想也没想就赶了进去,先一步把琴抱在怀中,看向那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意。
那人浑身一凛,不待有所反应,整个人已经扑倒在地,簌簌发颤,想说些请罪的话,嘴张了半晌,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
“夫人。”傅展上前两步,只拱了拱手。“我等奉命行事,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着想。”
傅展是与妖帝从小一起长大的,精通医术,数次救了妖帝的性命,深受信任与重用。不论如何,洛青絮也该给他几分面子,缓了缓,笑道:
“这琴是阿恒送的,只是怕他手上不小心,碰坏了什么。而且”洛青絮看了一眼那人,“我也不敢保证,这屋子里,就没有下毒的人。”
“夫人房里的人,此刻都在院中。而屋内的人,都是臣能信得过的。”
他信得过的,就是妖帝能信得过的,话说到此,洛青絮也不能再反驳。再阻止,就是公然违抗帝命,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只好松了口气,将琴小心地放在桌上,往后退了一步。
跪着那人还有些心有余悸,抬头望了一眼,见洛青絮没别的表示,才敢上前细细查看。
洛青絮只怕控制不住自己又做出些什么事来,索性将头偏到一边。众人极力放轻动作,不可避免的,还是会发出些声响,听得心烦。
更烦的事却还在后面,一婢女捧着衣裳到她面前。洛青絮不解地看向傅展,傅展拱手道:
“为防万一,夫人身上的衣物,也要检查。”
“混账!”早就听不下去的柏歌吼出声,“你当夫人是什么?”
“大嫂莫恼。”潇亦染笑道,“傅先生也是奉命行事,大嫂可别无端牵连了他。”
一把拽住了还要分辨的柏歌,洛青絮笑道:“说的哪里话,是这丫头性子急,没能明白傅大夫的意思。柏歌,傅大夫是让我去隔壁屋子换了,并不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除去全身衣裳。说了你多少遍了,凡是过过脑子,别急着发脾气。”洛青絮拉着柏歌的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傅展这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却也没说什么,只看着各大夫检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洛青絮换了衣裳,浑身的首饰也统统卸了下来,散着一头青丝,由着那婢女奉道傅展面前。傅展瞧见洛青絮手上还拿着一物,便叫了旁人来看,自己走到洛青絮面前:
“夫人手上的。”
“家妹所赠,从未离过身,傅太医不必担心。”
“妖帝的意思,是检查夫人所有物品,尤其是贴身之物。”
“旁的无所谓,这个,不行。”洛青絮迎上傅展的目光,唇角含笑,坚决的意味十分明显。
傅展也不肯算了,伸出手,非要洛青絮将簪子交出来不可:
“若是夫人出了事,少主会怪罪臣等。”
“若是真被这簪子毒死,也是心甘情愿,柏歌会转告阿恒,不让他责怪无辜。”
“即便少主不责怪,妖帝也会怪臣办事不力。”傅展也是个倔强性子,撞上洛青絮,谁也不肯退步。一时氛围有些紧张,众人皆屏息静气,不敢出声,潇亦染悄悄躲在一旁,也不说话,耐心看着。
柏歌看这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样,生怕洛青絮吃了亏,连忙挡在她身前,强瞪着眼,却不敢与傅展的视线有所接触。
“夫人非要为难臣不可?”
“是傅太医在行为难之事。”
“夫人,这是妖帝的命令。”双方僵持不下,屋外人也听得清楚,霓裳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出声劝慰。
“帝父那边,我自会去说,就不打扰傅太医了。”说罢,上前去抱了琴,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
心中闷闷的,索性在凉榻上和衣而眠,柏歌就要去扶:“小姐,过几日便要入冬,这榻凉得很,不如等我去搬床被子来铺上,免得着凉了。”
“他们在那里搜查,哪里会准你拿东西?只怕以后连我这个人都要好好查一番,以免出了什么错漏。”心中气着,洛青絮嘴上也不管不顾起来,发了一顿脾气之后,抱着琴往榻上一躺,便闭上了眼。
现实中烦人的事那么多,不如入梦,反倒清净。
“怎么了这是?”看着气鼓鼓的人,慕钧笑问。
洛青絮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慕钧不说话,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了又看。
洛青絮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低头看了看,并没什么不妥,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看什么?”
“若不是气息相符,我倒真怀疑,现在在我面前的姑娘,姓洛,名红英。”
洛青絮脸一红,今晚她似乎真的急躁了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烦。半妖的事,下毒的事,一桩未定一桩又起。好端端的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搜了个遍。
她自小就讨厌别人不经允许就擅自动她的东西,尤其是陌生人。这下还好,不但动了,自己还不能说。
动衣裳首饰也就算了,碰大圣遗音也勉勉强强能忍。可是想要拿走青黛螺簪子,却是触碰到了洛青絮的底限。
那是洛红英送给她的。
虽说这些年来,洛红英送给她的东西也不少,可她一件也没带来。不过是因为在这里,多少有些身不由己,以防万一罢了。
这支簪子,是洛红英分明知道了欧阳策恒就是锦末之后,仍然不计前嫌,还惦着她,亲自送过来。
他们却想要拿走,却怀疑其中是否有毒。
旁的也就罢了,这一点,洛青絮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因此才犟着性子,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尚存,她早已当着众人的面发了脾气。
堂堂少主夫人,在自己的寝殿中,竟然半点也做不了主。传出去也让人笑掉大牙。
越想着越觉气愤,知道慕钧看出了几分不对劲,连忙握住她的手:
“你没事吧?”
洛青絮却是半点声音也没听见,心口烧着一团火,闷在里面横冲直撞,如果不赶紧找个宣泄口,只怕要将五脏六腑烧得干干净净。
难受得握紧了拳,洛青絮不知该怎么做,心口越来越难受,难受得她坐立不安,那火似乎滚遍了全身,整个人都在发烫。只想找个冰凉的池子好好浸泡,将热度褪去。
可是,哪里有池子?
洛青絮不知道,这种茫然,让她更加烦闷不耐烦。不管东西南北,胡乱找了个方向就冲了过去,似乎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找到水池,就能解脱。
路上大雾蒙蒙,看不清前方,却止不住洛青絮的脚步,不但止不住,反而促使她加快了速度。
有什么出现在前方,要挡住她的去路。
洛青絮没空和他啰嗦,抖出剑便刺了过去,刺没刺中也全然不知,只要那人没再挡路就行。
可这条路注定不平坦,没两步就有人阻拦,闹得洛青絮越来越没耐心,心口也越来越难受,再耽搁一会儿,就要燃烧起来似的,疼得她长啸一声,灵力激荡,胡乱超周围打过去。
天不亡她,偏偏在这时,下起了雨。
起先还是毛毛细雨,随风四处乱飘。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淌,雨势越来越大,到最后,打在身上已经生疼。
洛青絮却不觉得疼,反倒觉得说不出的舒爽,张开双臂,仰首迎接着这吸引人的力量。
活下来了。
看着归于平静的洛青絮,慕钧没有停止弹奏,一脸的阴沉。
寿华果。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样的果子,还存于世上。
更没想到,洛青絮中了它的毒。
只可惜他现在不便现身,要不然,定能拿出下毒之人。
看来,得先想想办法,解了这毒。
要不然,带洛青絮去见那个人?他或许有办法可以解毒。
只是这么做了,洛青絮难免会过上前世那样的日子,或许,还不如前世。
这是他不希望发生第二次的。
还是等等吧。
趁着现在毒性尚浅,提醒洛青絮平日里小心些,自己争取在这段时间内想出办法。
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去找那个人好了。
慕钧叹了口气,手一抖,便换了首曲子。
洛青絮从没想过,在梦中,还能再一次入睡,且睡得那么好。
除却刚开始烈火焚身的噩梦之外,后来的睡眠,让她得到了极好的休息。
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好休息过。
是以醒来时,看见欧阳策恒,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可也没多大的脾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