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妇人推开车窗，“走罢。”
“可是”
“走罢。”妇人看了一眼洛青絮，“孩子们都等着呢。”
沈皎看着窗口露出的两个小脑袋，黑漆漆的眼里满是好奇，再看看自家夫人惊慌过后淡然的脸，点了点头，笑道：
“知道了。”
车窗关上，沈皎看向洛青絮，又换了另一副表情，手上一使力，那刀便在洛青絮脖颈上划了道口子。温热的血缓缓往下滑落，沈皎却拿出一小瓶。
拔出瓶塞，登时一股恶臭味冒出。往手心倒了倒，倒出一只米粒大小的黑色小虫。
“不许说出我的去向。”对着小虫说完之后，将手凑近伤口，小虫便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直到这时，沈皎才收起了刀，看也没看洛青絮一眼，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洛青絮看着那道影子越走越远，袖中小刀掉落，刀身发亮，红中带蓝，像一朵绝美的烟花滑落。在这寂静的夜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还是做不到。
刚刚沈皎离她那么远，她只需微微一使力，便可叫他当场毙命。
可她做不到，握紧小刀的手不断发颤，像是灌了千斤铁一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洛青絮，你真没用。
背靠着只剩枝条的柳树，洛青絮痛哭出声，滚烫的泪滑落，将她狠狠灼伤。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到了她身边。
见她坐在地上几乎哭得要晕厥过去，颈间的血染红了前襟，顾白季只觉得心脏一紧，加快速度冲到洛青絮面前，想扶着她的肩问她怎么了。又想起她不喜欢自己的触碰，只好强忍住这股冲动，等后面的莫颔赶上来，将人抱住，紧张地问：
“长楚姐姐，你怎么了？”
洛青絮只是哭，哭得声嘶力竭。莫颔见她颈间的血似乎有异，连忙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入口中，桃花一般的双眼不由圆瞪，失声叫道：“蛊虫。”
顾白季握紧了拳，方才有人看出马车的印记，追了过去，顾白季便看着那个方向，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连沉浸在悲哀中的洛青絮都无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我爹呢？快叫我爹过来！”莫颔喊道，正有人应了一声往回赶，顾白季却是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御风而行。
不过眨眼功夫，便已闯入莫商的车内。
莫商细细给洛青絮把了脉，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松了下来，抬头见顾白季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由笑着安慰道：
“虽是守口蛊，可年岁不大，毒性也不强。将它引出来，再休息几日，便无大碍了。”说罢，打开一旁的一个小柜子，从中拿出一个墨蓝色的瓷瓶，倒了些液体在手心中，捂住了伤口。
只见原本平整玉滑的肌肤隆起一个游走的小包，随着它的游移，疼得洛青絮有几分痉挛，顾白季连忙将人搂住，低声哼唱着什么。
莫商诧异地看了顾白季一眼，随即看向那小包，看它渐渐向上，在伤口附近徘徊了好一阵，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又似乎只是打探。犹豫了好一会儿，小虫才由伤口中钻出，被莫商握在手心，扔进了一个木盒子里。
随后又拿了些药给洛青絮敷在伤口上，才拍了拍顾白季的肩：“没事了。”
“多谢班主。”顾白季看着因为多番折腾，已然晕过去了的洛青絮，小心地擦拭着她面上的泪痕。
莫商见他这副样子，大感欣慰。
尽管阿晗会伤心一段时间，可这样的事，也是勉强不来的。
顾白季终于有了在意的人，总比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性子越来越冷淡的要好。
“从未见过你这么关心一个人。”
忍了又忍，莫商还是没忍住出声，毕竟从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老在他这里吃瘪，难得找到一个机会，还不抓紧？
“不一样，她是霜儿。”
“你说”莫商吃惊得张大了嘴，他这样的年纪，风风雨雨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却还能有事叫他吃惊至此，“没弄错吧。”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也不确定，可第二次，我见到了他。”顾白季的目光转向洛青絮背上那把琴。
将琴取下来，扯开琴套。
“大圣遗音。”莫商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玖棠分明说是鬼族大小姐洛青絮给要了去是她？”
“慕钧已经被唤醒，只是他还在怪我，不愿与我见面。”
莫商默然，那一辈的事，他不好多说，只是将手抚上琴弦。
折花楼找到大圣遗音时，离摆宴的日子没了几天，因此也就来不及先给他看上一眼。
本来知道乔予顷要去买琴，他一颗心还落到了肚子里。
以他的性子，定会不惜一切把琴买到手，那时他想要接琴一观，这小子也不敢不给。
谁知摆宴的第二日，他却接到叶酒棠的信，说琴被欧阳策恒拿去哄他夫人了，虽说满纸惋惜，也说了，他夫妻两把琴拿回去，奏不响，定会归还，到时定亲手奉上。
可莫商怎么看，怎么觉得字里行间满是得意与故意。一直到乔予顷灰头土脸的回来，控诉欧阳策恒如何通过走后门拿到了那把琴，莫商才确定，这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日后即便欧阳策恒还了琴，她也不会轻易地给自己。
本以为这辈子无缘见到大圣遗音，却没想到幸福来得太突然，手颤抖着抚摸这琴弦，抬头见顾白季并没说什么，便大胆地把琴抬到膝上，双手作势。
没响。
再拨了一下。
还是没响。
莫商傻了眼，这琴莫非是假的？
“那是霜儿的琴，只有她能弹响。”顾白季看着莫商，眼中带了几分鄙夷。
虽然从小便被这位主嫌弃着，莫商早已经习惯，可没能弹响，未免有几分失望。
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殷切地看向洛青絮，还没开口，便被顾白季无情地打断：
“不可能。会让乔予顷发现她是谁。”
莫商看向顾白季，抽了抽鼻子。
他好想哭怎么办。
可不可以先将乔予顷赶出莫家班，等他听完洛青絮用大圣遗音奏了曲，再把乔予顷收回来行不行。
“等等。”莫商忽然喊道，“可她现在是妖族的少主夫人。要不要”
“不必。”
“为什么？”
“她不会信，而且”顾白季将目光移到了大圣遗音身上，“她憎恨无衣门。”
莫商显然也想起了洛青絮与无衣门之间的纠结，不由叹了口气：“若是早些知道她便是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就好。”顾白季让洛青絮躺在狐裘上，给她盖了床毯子：“这样就好。”
“可若她日后知道了”莫商有几分担忧，不知顾白季为何还要容许她调查半妖一事。
“她不会知道。”顾白季道，“我已然告诉玄巍，叫他毁了半妖买卖，并且从此后，我再也不会管无衣门的事。”
“你打算放弃？”莫商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只是推迟。”
“那你不怕玄巍弄得一塌糊涂？”
“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他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话说到此，莫商也不再劝。他只需听从祖上遗命，相助顾白季罢了，至于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不是自己能管的。
目光忍不住的撇向大圣遗音，真的好想听怎么办。
第二日，前去追沈皎的人回来，没能追上，而洛青絮也迟迟未醒，这一度导致了顾白季一张脸冷若寒冰，比以前还要冰。莫家班也是气压低沉，众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头牌。
就连莫颔也觉得分外压抑，几次想要看看洛青絮怎么样了，却被自家父亲拦在车外。
讶异之余，更添了几分郁闷。
洛青絮醒来，是在七天后。
天知道莫商见到她醒来的那一刹，多么极力抑制住自己，才没欢呼出声。
倒是洛青絮还有几分茫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莫商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之前还好，自从知道了洛青絮是那人的转世，便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她。
按理来说，他应当听从洛青絮的话，地位还略低些，可顾白季又吩咐了，不许让她知道，他便不能表现出来，可又不能像以前那么无礼爹啊，您老能从地里爬出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吗？
“莫班主？”总算回想起一切的洛青絮待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之后，不由得一惊，连忙起身要想行礼，却一不小心撞上了柜子，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听着都觉得痛。莫商一面在心中喊着您慢着点！脸上却不动声色，学着顾白季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青絮见过班主，往昔种种，皆是事出有因，还请班主见谅。”发现自己没带着面具，又见大圣遗音已经摆在了一旁的案上，洛青絮便知，顾白季已经告诉了莫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长者们多半憎恶旁人欺瞒与他，因此连忙谢罪。
莫商看了洛青絮一眼，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以自己以往的脾气，此刻是要大发雷霆，将她赶走的。
可是她是洛青絮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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