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颔点了点头,情绪仍旧不高。
忽的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抬头望窗外一看,天已大亮。不由得脸色一变。
洛青絮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便见人着急忙慌的赶了出去,在院中,在满地的梧桐叶里,化为一只凰鸟。
凰鸟绕着梧桐树飞了几圈,继而落在了枝桠上,缓缓吟唱。
随风而来的,还是乐器演奏的声响。
看来这当是莫家班的规矩,如同晨昏定省一般。
洛青絮倚在门边,虽不是初见,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入了迷。
吟唱后,莫颔化作人形,扯着洛青絮急急忙忙跑向那个院子。
众人已开始演奏,莫商见她来了,双目一瞪,唬得人胆战心惊。莫颔知道自己误了时候,连忙吐了吐舌,唤出一枚玉箫,坐到众人中间,吹演起来。
箫声的半途加入,却显得好不突兀,似乎本就该在此刻吹响箫。
洛青絮看着,不经意间对上了顾白季的目光,便礼数十足地福了福身子,又朝莫商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路上遇见一个丫头,便叫住了她,告诉她自己今日不想出门,只想好好待在屋子里。
丫头应了,果然除了早午晚膳时,莫颔来给她送些吃的,再没别人打扰。
直待到半夜,将大圣遗音负于背上,小心地在院中行走。一路上拼了命的屏声静气,尽管若是遇上莫商和顾白季,全然没半点作用。
值得庆幸的是,几乎没遇上什么人,偶有几个巡夜的家丁,也是断然发现不了她的。
出了大门,溪茶早已在那等着。见到她时先是一愣,继而了然地笑了出声。
指了个方向,主仆二人便急忙赶了过去。
出了城门,已经到了早晨,洛青絮深怕顾白季再追上来,竟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急匆匆地赶了日,最后实在累得紧,才不得不歇上一会儿。
靠着大树,洛青絮脱了面具,拿了帕子擦拭着额上的汗,喘个不停。
溪茶虽比她好一些,却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也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见洛青絮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洛青絮不解,自己脸上有什么不成。
“没有。”溪茶摇了摇头,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只是从没见过你这模样。”
洛青絮尽管极力忍耐,仍旧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两人休息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咕噜咕噜”地响了个不停。两人相视一笑,站直身子一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也没处使。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附近找找,有什么吃的。”说着刚要转身,便被拉住了衣摆。
“我和你一起。”
洛青絮笑道。
溪茶点了点头,便往附近一个林子里走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打些什么猎物,再不济的话,野果子野菜也总该有些。
可以不知道偏该他们倒霉还是怎么,一个不算小的林子走了几圈,除了黄叶枯草,再没别的能吃的,连普通的小溪也没有。
“这林子,是不是有些奇怪?”洛青絮锤了锤发酸的小腿,四处看着。
这林子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尽管现在入了秋,万物凋零,却也不至于半点生气也没有。
溪茶点点头,并将洛青絮小心地护在身后,一面唤出了自己的剑。
初时不觉得,可在这里面呆得越久,越觉得背脊发凉。
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声,还没来得及去想是什么,脚踝便被抓住。
低头一看,一只没有皮肉,只剩白骨的爪子死死抓住了溪茶的脚踝。
溪茶想挣,竟然挣不脱。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又有数十只爪子破土而出。
洛青絮早在溪茶被抓住时,便飞身上了树,所以后来的白骨并没能将她怎样。
眼看着溪茶要被拖下去,洛青絮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可这白骨力度极大,竟然要将两人一起拖下去。
洛青絮拿出小刀,死死插入树内,倒暂时与这些东西势均力敌。
只是这白骨却似乎有腐蚀性,溪茶脚踝处已经冒出了血,皮肉也被吞噬,隐隐约约可以见着骨头。
溪茶很想叫洛青絮放手,可自己若真的这么说了,她不但不会放手,反而会捉得更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人迟早会被吞入土壤中,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具骷髅。
看了一眼指节泛白的洛青絮,溪茶握紧了手中的剑。
几乎是同时,洛青絮便察觉了他的想法,急急喝道:“你敢!你敢我就放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再坚持一会儿。”
洛青絮咬紧了牙。
那小刀忽然被燃起了大火。
火势太猛,竟点着了树。蓝色的火焰顺着树干上下跳动。不一会儿,便落到了黄土地上。
地上枯叶杂草太多,没费多少功夫,便已不可阻拦的气势四下奔涌而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听着刺耳,似乎骨头被钝锈了的铁刃来回刮割,叫人不住地打着冷颤。
抓住溪茶脚踝的白骨也忍不住疼而将他松开,洛青絮趁机将人拉了上来,两人互相抱着对方的腰,贴得紧密。却心无旁骛地看着脚下。
白骨们纷纷破土而出,正是一句句没有血肉的骷髅,此刻在鬼火中来回翻滚惨叫,痛苦不已。
溪茶抬头看了一眼,不由苦笑:“小姐这又是何必,咱两还是得死。”
洛青絮回头望去,镶嵌着刀身的树快焦了个透,再过不了多会儿,就会承受不了他们的重量,两人会直接摔进鬼火中,与骷髅一个下场。
“我已经飞不动了,就算飞得动,也无法在落脚点落脚。”
溪茶脚踝上的毒素渐渐开始扩散,双腿已经没了感觉,内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甚至连抱住洛青絮的力气也快没有了:“不如小姐将我做垫脚,赶紧逃。”
洛青絮急忙搂紧了他,一时也没别的主意。
当时情况紧急,只想着先把溪茶从白爪里救出来,全然忘了怎么做的后果。
正心急着,脑中忽的浮现一段咒语。
下意识地去追逐那段咒语,并轻声念了出来。原本藏在袖中的剑却倏地飞出,浮在半空之中,并不动弹。
来不及想太多,洛青絮扶着溪茶坐了上去。
刚刚坐稳,大树便轰然倒塌,硝烟阵阵。
两人便这么坐着,溪茶已经疼得双唇泛白。
洛青絮又没带解药,只能在一旁着急。
“还是砍了罢,留着我也得死。”溪茶靠着洛青絮,双唇泛白。洛青絮握着手中的刀,死死咬着下唇。
叫她看着溪茶去死,她做不到。
可叫她生生砍下溪茶双足,她更是做不到。
“大小姐,溪茶可还想拖累你,砍罢。”说着,溪茶闭上了眼。
洛青絮死死盯着小刀,现在热度还未散去,刀身还有毒。
一面期盼着热度快些散了,好救溪茶。
一面又希望它别那么快散去她做不到。
矛盾的心理纠缠争执,叫她不知到底是该怎么做。
此时骷髅的惨叫声早已入不了她的耳,世界一片寂静,只有溪茶那句“砍了罢,留着也得死。”不停地回响。
她做不到。
洛青絮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忽然身下的剑动了起来,极快地朝一个地方飞去。
这番动作太过突如其来,洛青絮一个不防,差点带着溪茶摔滚下去。
好容易坐稳了,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人。
正是顾白季。
是他动的手脚。
洛青絮恍然大悟。
方才那剑猛然从袖中飞出,便是顾白季所指使。
他一早就到了,之所以故意等到这时才出手,才将他们带出,不过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擅自逃跑的教训。
他是要告诉自己,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掌心,自己无论逃到哪里,他都能轻易地找到。
动了这个念头,便该教训。
溪茶便是教训。
剑带着他们到了顾白季面前,便停了下来。
顾白季看了一眼溪茶腿上的伤,本不欲管,却看见洛青絮一副恨之入骨的看着他,心中不由得一颤。还不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已经拿出了解药:
“一半外敷,一半内服。”
洛青絮接过药瓶,低声道了句谢,便掀开了溪茶的裤腿。
脚踝处已经是黑沉沉一块,肉已腐烂,发出难闻的味道。
洛青絮小心给他伤着药,发现后者摇摇欲坠,几乎失去了意识,也感觉不到痛,一咬牙,也顾不得手上的力道。极快速地给他擦完药,剩下半瓶就要倒进他口中。
奈何溪茶紧咬双齿,洛青絮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正要将药倒入口中,以口渡之,凭空伸出一只手将药瓶夺去。
顾白季扯过溪茶,也不知打了他哪里,溪茶吃痛,闷哼出声,唇齿也不由自主地分开。
顾白季便趁机将要倒了进去,动作太过粗暴,呛得溪茶咳嗽不已,险些从剑上跌了下来。
洛青絮连忙去扶着,也不看顾白季。
她知道自己现在若是看他,定没什么好眼色。
顾白季心中不爽,倒不会对她怎么,可倒霉的总会是溪茶。
因此只得忍。
忍不了也得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