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溪茶发现洛淮苍的巡守实在太严,他无法逃出去,便也不急着去挨打,而是沉下心来想着对策。
还没等他想出到底该怎么逃出去,洛青絮便看出来了,提出过几日她妹妹的未婚夫要来见她,她会求着他带她出去,溪茶便可趁机藏在马车里,随之逃出去。
妹妹的未婚夫来见她?
溪茶被这说法闹得一愣。
那天,他果然在洛青絮的掩护下躲进了马车,他是鬼,又极擅长隐身之道,故而没谁发觉。
可出了宫,他只需一个转身,便能永远离开之时,莫名生出了些不舍。
不舍得什么,他也不清楚。
或许是长时间的逃跑让他觉得累了,而在这里,难得的可以好好休息。
他想休息了。
所以他没离开。
当回到屋中,出现在洛青絮面前的那一刹,小丫头惊讶的表情很好地娱乐了他。
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让他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这一留,就是一万七千余年。
溪茶坐在树上,不由想起了过往。
虽然很不合时宜,可他现在无事可做,也只能缅怀一下过往。
莫商,是个厉害人物,自己曾经与他交过手,却败得很惨。曾经引以为傲的隐身之术,在他面前却没半点用处。
可他也不能阻止顾白季把洛青絮带过来,实力相距太大。即便自己拼命让他给杀了,洛青絮还是会落在他手中,任他处置。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忍下来,看看他要做什么,有自己照应着,总比洛青絮孤军奋战的好。
说起顾白季,溪茶忍不住地皱眉。
他之前拼了命地去查,查出来的消息,却只有寥寥数条。
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因自小于乐理上有天赋,被当地一个琴师收为徒弟,成人后不久,父母相继逝去,便离开了家乡四处闯荡,辗转入了莫家班。因为在乐理上的造诣,成为莫家班中地位仅次于班主的头牌。
看起来很正常,却有太多的问题。
比如,那个琴师向来爱财胜于爱才,又怎么会自掏腰包收一个不能给他带来半分利益的徒弟。
比如,他家中只有父母,再没别的亲戚好友。死后父母入葬不久,他便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过,没给父母上过一次香。明明之前和谐幸福的一家,做儿子的再怎么冷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再比如,他出去闯荡到加入莫家班,期间有数千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做了什么,半点也查不出。
这些与溪茶而言,都微不足道,毕竟别人有什么样的身份,怎么样的过往,并不干他的事。
真正让他注意的,是顾白季对洛青絮的态度。
顾白季向来寡言少语,日日冷着一张脸,对别人的搭话多半是爱搭不理,只是偶尔与莫商会说上几句,却也是惜字如金,对旁的事更是漠不关心。
可就这样一个人,却对洛青絮异常上心,从在破旧的山庄里解围开始,到去查半妖一事、主动出手相救,甚至几次三番以他的性命威胁洛青絮,都太过反常。
若说他是乔予顷那般性子,天生爱行侠仗义,那么以他的性命做威胁,虽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好歹也保住了洛青絮的安全,便不无不妥。
可偏偏,他又是这么一个冷淡的人,这次刻意的接近,究竟不知是有什么目的。
不行。
得想个办法把洛青絮带走,这里并不比长孙契那里安全。
可是他又不能进去。
擅自闯进去,还没等找到她,就先被莫商发现了。
可惜又打不过他,要不然一早就冲进去了。
溪茶锤了锤眉心。
忽然想起这几日听进出的人说,他们过两月要去乐胥宫。
洛青絮定不会跟着去,而每次出演,莫商是一定会带队的。
只要他一离开,自己便可带洛青絮走。
想到了解决方法,溪茶长长地舒了口气,背靠着树干,看向朱漆的大门,有些怅然。
莫商什么时候走啊
“你要去吗。”
好不容易打发了莫颔离开,顾白季问道。
洛青絮抱着琴,站在床边,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偏头看向窗外,一阵风吹起,金黄的叶子朝着同样的轨迹迁移。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听着分外舒适。
好一会儿,洛青絮才开口,似笑非笑:“若不去,你就要动手么?”
“”
“虽然你是我的客人,却也是客,班主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里。”顾白季道,见洛青絮没什么反应,又道:“这次的路线,会经过水泽。”
洛青絮一愣,回头望着他:“你不是不想我参与这事?”
“改主意了。”说完,顾白季起身离开。
洛青絮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染上几分不解。
他这是怎么了?
洛青絮摇摇头,搞不懂。
晚饭时,莫颔又一蹦一跳地跑来找她,硬是拉着她去与众人一道吃饭。
她带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要吃东西,就得将面具摘下来。
洛青絮实在不愿,奈何莫颔软磨硬泡的叫人招架不住,只得跟着去了。
要是知道是跟莫商同桌,洛青絮打死也不来。
作为莫家班的班主,其举手投足中的威严倒是一回事。可他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以及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洛青絮颇为不自在。
一张带了面具的脸,又那么好看么?
洛青絮不解,却也不敢问。
等到莫商第七次把目光投向自己,洛青絮终于忍不住,就想要起身告辞。顾白季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不是。”
“不是什么?”莫颔不解,目光却是在顾白季与洛青絮之间打转,他以为这话是对洛青絮说的,因此疑惑不已。
洛青絮同样也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莫商,恍然大悟。
应该是莫商误会了什么,顾白季特意解释。
只是莫商误会了什么?
瞧他笑得那么欢,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莫商只顾着笑,顾白季向来不怎么说话,莫颔得不到答案,只好找上了洛青絮:
“长楚姐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告诉我好不好?”说着两手拉着洛青絮的手,左右轻轻摇晃。
“我不知道。”洛青絮笑道,莫颔哪里肯信,瘪着嘴,睁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嘛,好不好”
“我真不知道。”
“长楚姐姐”洛青絮隐隐有些头痛,这丫头怎么就说不通了。
莫颔的确是个丫头,未长大不懂事那种。
尽管莫商已经开始教她处理家中的事物,可她还是个孩子一样。不得已,莫商只得叫她扮作男儿。
早晨洛青絮见到的,本是凰鸟。
二者极为相似,只不过凤为雄,凰为雌。而洛青絮此前,并未见过凤凰,因而一时弄错。
到了后来,又见莫颔与自己极为亲密,反而与顾白季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再联系她的言行举止,自然明白了个大半。
只是不想她这么缠人,看来若不给个明确的答案,她是不会罢休,便看了顾白季一眼:“问你,什么哑谜。“
“班主午间问了我一个问题,刚才才想出答案。”顾白季说完,莫商却大笑出声。
莫颔来回看了三人好一宿,眨眨眼,低头仍是吃自己的。
饭后,莫颔硬是要拉着洛青絮去散步,一路上东拉西扯,不知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洛青絮看出她有话要说,也不着急,且慢慢跟着她走,听她去说。
说了好半晌,不觉有些口干舌燥,要将想说的话说出,却不知该怎么说,双颊一红,竟有几分扭捏。
“怎么了?”
“长楚姐姐你是你是怎么”莫颔越说越小声,后半截几乎是咽在了喉咙里,含糊不清。
“什么?”
“我是说。”莫颔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姐姐好像和阿季哥哥关系很好似的,我与他说话,他多半都不理的”莫颔低下了头,今日看顾白季对洛青絮的态度,真的很不开心。
第一次见到他带客人回来。
第一次见他开口为别人解释疑惑,在她没有要求的情况下。
第一次看见他为别人解释。
第一次看见别人一句话,便可让他开口。
即便是自家父亲说话,他都是有选择的回答。
她可以像对待自家姐姐一样对待顾白季的客人。
她可以相信他随便的一句解释,即便她知道,他们所说的溪茶,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可顾白季说不是,她就相信不是。
可是,顾白季对洛青絮明显不同于他人的态度,真的让她心中很不舒服。
说不出是什么,就是觉得难受,不明白是为什么,自己是哪里不如这位姐姐,所以让他不愿搭理自己,而愿意搭理她。
这个问题盘旋在心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所以她才想找洛长楚问清楚,问问要怎么做,才能让顾白季也这样对她。
不需要这么好,只要一半就够了。
一路上想了万千种说辞,可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又觉得难以启齿,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真是丢死人了。
洛长楚一定会笑话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