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顾白季与溪茶同喝道,倒让洛青絮一惊,他们两什么时候这般有默契了。心中霎时有几分不快,面上却带着笑,似乎还有几分好奇:
“为什么?”
“小姐何苦一再地冒险。”向来对洛青絮言听计从的溪茶,这次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决。要知道昨晚的情景,差点吓得他一颗心都飞了出来。这样的危险,一次便够了,怎能叫他看着洛青絮再一次陷入或许会更加可怕的境地中。
“我来此处,便是为了此事。”洛青絮低眉擦拭着琴身,语气微弱。
“你逃出来,却不是为了此事。”见溪茶一时无言,顾白季开口道,“这事,你不该管。”
“没什么该不该的。”将琴小心地装好,洛青絮抬了头来,笑得动人,“你们若不愿去,便不去。”说罢起身,背着琴便往外。溪茶一慌,要想再劝,却怕她发怒,只好跟了上去。
“你忘了我说的话不成。”
冰冷的声音传来,成功止住了她的脚步。
洛青絮虽停了下来,可没回头,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你本领高强,自然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只不过,我与溪茶一条命,同生,同死。”
说完,推门而出,留待顾白季在原处看了她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也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洛青絮却对着马车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去了市集,挑了两匹马。路过卖面具的摊子,犹豫了会儿,还是买了两个净色面具,她与溪茶一人一个,戴在脸上。这样便不怕被谁认出,倒可以安心地,在街上大摇大摆。
马刚出城,只听得两声嘶鸣,向前栽倒在地。
若不是二人反应敏捷,只怕摔得不轻,回头一看,马的四腿齐齐断去,血向四面八方漫去。两匹健壮的马此刻躺在泥土地上,张着嘴,大口喘着气。即便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气息终究弱了下去,没多会儿,便再无动静。
“上车。”车内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洛青絮却真的有些怒了,捏紧双拳,转身便走。
“你知道的,我有办法叫你活着。”
威胁的意味再显然不过,洛青絮纵使不甘心,却也不愿溪茶就这么白白牺牲,咬牙切齿了半晌,终究是走了回去。
溪茶见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微泛苦。
明明立了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现在却好像成了她的累赘。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这么一个恍惚,马车已扬长而去。
甩甩头将这些念头暂时抛诸脑后,提气追了上去。
马车甚是平稳,稳得叫人感觉不到它在移动,车内总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钻入鼻中,只觉得分外的透彻舒爽。
这是洛青絮最爱的香,平日里若有不顺心的,点燃这香,心中的郁闷便舒了大半。可今日只觉得越发不舒服,虽然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气鼓鼓地,捧着书在看,半点也不想搭理另外一人。
“我这是为你好。”似乎察觉到了洛青絮的怒气,顾白季递上一杯茶,有求和的意味,尽管那冷冰冰的声音叫人听着分外不舒服。
洛青絮只装作没看见,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尽管书中的字迹一个也没能入了她的眼中。
她不接,那只手便一直拿着茶,定在原处。
她固执,那只手的主人比她更加固执。
若是旁的人,性子磨不过他,兴许便接了。
可洛青絮不同。
这世上只怕没有第二个比她更有耐心的了,她向来不怕与别人比定力。
顾白季自诩沉得住气,却还是败在了洛青絮身上,眼见着茶快凉了,喝着便失了味道,又道:
“操控买卖半妖的那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
“还是你要我杀了溪茶。”
“唰!”正在翻书的手没能控制好力道,将一页纸生生撕下了大半,洛青絮接过那盏茶,赌气般的一饮而尽,冷笑道:“不能招惹,便要丢了胆子不成。”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会查出来。”
“你不会希望知道他是谁。”
“你不是我,凭什么这么说。”
“我是为”
“为我好么?”洛青絮眼中怒意更甚,一向自傲的自制力在此刻荡然无存,“我向来讨厌那些所谓的自以为是的‘为你好’,不过打着这个旗号,干预对方的人生,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规划生活,却不愿付半点责任!”
“这就是你恼欧阳策恒与溪茶的原因。”
“”
“你自己也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什么意思!”洛青絮喝道。
“你对洛红英,不正是如此?看着疼爱宠溺,却也是引导着她一步步往你自己所想的方向走。若走得正,便放之任之,若有了偏移,便去修正。这不也是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洛青絮捏紧了拳,气得浑身发颤。
他怎敢他怎敢!
他怎敢说是她控制了英儿的人生,他怎敢说她是自己最厌恶的人。他知道什么?凭什么这么说!
“你以”洛青絮拍案而去,忽的眼前一黑,叫她站不稳脚步,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小霜”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喃喃低语,费尽力气去听,却只听到两个模糊的音节,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却躺在一个素净淡雅的房间,光线透过窗纱洒入屋中,秋风徐徐而过,吹得案上宣纸“沙沙”作响。洛青絮看着这屋子,却是半点有关于它的记忆也没有。
推门出去,干净的院中只种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那树已有些年头,树身需得好几个成年人才能勉强合抱。
此刻已入秋,金黄的叶子洒了一地,煞是好看,缓缓踏上落叶,听得清脆的声音“喀哧”作响,却十分有趣。
被这声音迷住了一般,洛青絮来回走着,不时轻轻一蹦,仿若这是世间最美的乐章,叫她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绕着梧桐树,一圈,又一圈。看着那一片片层层叠叠的金叶子,笑得开心,忽然听见一声吟唱,抬头一看,却有只凤鸟缓缓落在了枝上。
其姿态高贵,即便是在白天,也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洛青絮却半是呆愣站在那,仰头看着凤鸟梳理羽毛。
将金羽一根根地梳理整齐,一抬头,看见了树下的人,眼中虽有几分疑惑,也没多管,仰着头吟唱起来。
那是世间最美妙的歌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随着它的吟唱,随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器乐声响,像是一种朝拜,器乐声顶礼膜拜着凤鸟的吟唱。
吟唱不过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
凤鸟低头,见洛青絮还仰着脖子看着他,不觉尤其,展开翅膀轻轻扇动,飞了起来,却在半空中化作人形,竟是个俊朗的少年。
少年一双星眸看着她,笑得极为明媚:“哎,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你长得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洛青絮笑道,忽想起自己戴着面具,对方多半看不见。
“不对,不对。”少年连忙摆手。
“怎么不对?”
“好看都是形容女子的,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说是好看。”
“谁告诉你男子便不能用好看来形容?”洛青絮反问,倒问得少年一愣:
“男子可以用好看形容的么?为何我上次说阿季哥哥好看,他却生气了?”
“阿季哥哥是谁?”
少年歪头看着她:“你不认识,不是他带着你来的么?”
顾白季?
洛青絮心中一顿,左右看了看,又问:“这是哪?”
“莫家庄啊。”少年笑得开心,“我是莫颔,姐姐叫什么?”
“我姓洛,洛长楚。”
“长楚姐姐叫我小晗便是,可饿了?我叫厨房给你备些吃的。”莫颔高兴地过来挽着洛青絮的手臂,洛青絮见他一脸童真,神态毫不作为,似乎还是个小孩子,也不懂得男女避忌。
他虽不懂,可这么做也不妥,洛青絮笑着应答,一面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饿倒不觉得,只是睡得久了,想四处走走。”
莫颔却没发现什么异状,听洛青絮说要四处走走,殷勤地带路:“长楚姐姐要去找阿季哥哥么?过两日有演出,大家这几日都回来了,正聚在后院里练习。阿季哥哥虽不参与,可也总在一旁看着的。”
莫颔一路上说个不停,多是自问自答,洛青絮也由他。跟在他身后穿过一片林子、两个回廊、四五座假山,又到了一个院子门口,才听得丝竹之乐缓缓而来。
院中人也不多,除去顾白季与屋檐下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之外,统共也就十人。
那男子生得气度非凡,应当就是莫家班的班主,莫商。
莫颔进了院子,便冲到了顾白季面前,笑得眉眼弯弯,一口一个“阿季哥哥”地喊着。顾白季却不理她,只看着练习中的众人。
莫颔讨了个没趣,瘪瘪嘴,又扑到莫商怀里,“咿咿呀呀”地直撒着娇。三言两语地,便将不苟言笑的莫商逗得哈哈大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