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契正沉浸于这样的氛围之中,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便听到屋外一阵骚乱。
不甚清晰的大脑叫他别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门却被猛地敲响,那急切的力道似乎要把门给敲个粉碎,有人哭喊道:
“爷,出事了!”。
长孙契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问:
“怎么了?”
屋外猛然一片寂静,像是从未有过声响一般。诡异的情景叫长孙契有几分疑惑,回头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
花影胸口多出一个血洞,艳红的液体顺着卧榻流到了地上。
正要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胸口却是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多出一截沾了血的剑尖。
那剑兀的拔出,又再次狠狠刺了进来,如此反复多次,要将他刺成肉酱一般。
长孙契的世界一片黑暗,痛觉渐渐褪去,整个人扑倒在地。持剑人犹不作罢,将他翻过身来,捏起拳头便狠狠打响他的脸,直打得面目全非,皮也掉了一层,仍不解气。
“溪茶。”洛青絮唤道。
溪茶一愣,红着眼回过头去,见洛青絮已经扯过被子挡住自己,肩头还在往下淌着血,眼中惊慌未定,却强作镇静。只觉得喉头一梗,从怀中掏出药递过去,背过身去。
洛青絮一面给自己涂着药,一面问:
“查到什么了?”
“名字不错,是莫家班的头牌,据说能同时演奏十数种乐器,只是极少展示。本是神族,在那边的地位不高,家中也没什么人。”
洛青絮点了点头,这与她之前知道的差不多。连溪茶也查不出来,看来顾白季真的不一般。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别的呢?”
“溪茶无能。”
“这次,可还有什么是为了我好的,而没说出来?”
溪茶一顿,转过身单膝跪地,死死低着头:
“溪茶不敢。”
洛青絮凝神看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也别动不动就跪的……就你一个人来了?”
“顾白季在外面拦着那些人,叫我先来。”
“知不知道牢房在哪?”
“方才去过。”
“带我过去。”
溪茶起身,见洛青絮已经拿被子裹好了自己,便上前将人抱在怀中。临要出门,洛青絮忽然喊到:
“等一下,去那边。”
依言到了花影的尸首前,洛青絮抽出一只手臂将她脖子上挂着的香囊给扯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用油纸包着两枚密色的药丸。虽看不出它的成分,却也能猜到是与半妖有关。
溪茶抱着她,很快便去了牢房,牢中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洛青絮心中记挂着琴,一时也没想那么多。连忙去了自己那间,见大圣遗音好好的在哪,不由松了口气,让溪茶背好后,便要去隔壁放了那些半妖。
却放不了了。
半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水中,已经统统死了。
会写字的。与她哥哥逝去时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缩在角落中,背靠着墙,死死地挡住了那个小洞。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洛青絮几乎是挣扎着从溪茶臂间摔了下来,让被子绊得险些摔倒,溪茶连忙扶着。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洛青絮颤抖着开口:“你做的?”
溪茶摇了摇头:“我只来看了一眼,你没在,便离开了。”
所以,是顾白季?
洛青絮踉跄着走到男孩身边,伸手阖上了他的双眼,泪珠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他还未成人,与哥哥一样,还未成人。
怎么…怎么可以……
他可还未成人啊!
洛青絮失声痛哭,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心口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或许在黑暗中,男孩的面庞与洛淮苍重合,叫她想起了那个极为疼爱自己的哥哥,想起了那个还未成人便可独当一面,到最后却尸首无存的哥哥。
洛青絮难过得撕心裂肺,溪茶却紧紧抱着她,深怕自己一松手,她便瘫倒在地。
洛淮苍的事,他是清楚的,也是陪着洛青絮度过那段时日的。
那时举国皆丧,鬼后哭得晕厥过去,鬼帝也难过了好一阵子,更别说洛红英,整日里不吃不喝哭闹不已。
洛青絮只好收着悲伤,整日去服侍鬼后宽慰鬼帝,回屋后又要哄着洛红英。如此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阴蚀宫上下才渐渐恢复过来。
那时,洛青絮才有时间,找到一个安静的白天,洛红英睡熟之后,偷偷跑到洛淮苍的书房里大哭一场。
那时她也是这样蜷在溪茶怀里,也是哭得几近晕厥。
这件事在她心中一直是个难以愈合的伤疤,只是之前刻意不去提,便当它不存在。
如今的这一幕,再一次触碰到了那个禁区,让她再也无法压抑。
“怎么了。”顾白季的声音响起,溪茶能感受到怀中的人一顿,继而站起身来。溪茶连忙帮她裹好被子,并不言语。
“是你做的?”洛青絮面上泪还未干,指着这遍地狼藉。
“为什么?”
“留着干嘛。”
“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有很多。”顾白季看着她,“可若只会拖累,还不如不要活着。你并不知他们是谁,无法送回家。”
“那可以送到当地的官府,由他们来调查。”
“欧阳策恒就在湖州,这么大手笔,会泄露你的踪迹,你不是不想见他。”
“可以不留姓名,可以叫溪茶去做,他不认识溪茶,更不会发现我!”洛青絮吼道,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打草惊蛇。”顾白季依旧不为所动,那张面皮如同面具一般,冰冷,而永远不会有所变化,“你要调查半妖的事,若全灭了口,背后的人还只以为是仇杀。若牵扯到了官府,他们定然会有所察觉,有了防备。到那时便查不出来了。”
洛青絮冷笑:“这样,你便可以滥杀无辜了?”
顾白季看着洛青絮,果真,气头上的女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不与她争辩,道:
“走吧。”
说着,转身而去。
洛青絮自然是不愿意与他一道,站在原地不动,顾白季也不管,自顾自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天光渐染,洛青絮才脱力般靠在溪茶身上,低哑着嗓子:“走吧。”
她轻阖双眼,不忍再去看牢中景象,任溪茶抱着她缓步走了出去,却猛地停下。
不解地睁开眼,门外街上正停着一辆马车。
顾白季的马车。
“别管他。”疲惫的闭上眼,溪茶还未提步,冰冷的声音却从华丽的马车中传来:
“你是要上来,还是要我杀了他。”
洛青絮心中一紧,溪茶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直到洛青絮听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穿破肌肤嵌入皮肉中,而抱着自己这人明显一顿,却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连忙喊到:
“站住。”
溪茶低头看着她,笑得一如往常:
“大小姐,没事的。”
“回去。”
“真的……”
“我说回马车上去,现在。”
溪茶看着她,继而悠悠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车子带她回到之前的客栈,胡乱换了衣服之后,来不及洗漱便去查看溪茶的伤势。
溪茶本是背着琴的,那伤口却刚好挨着琴身,琴布却没半分受损。
伤口约小指粗细,避开了要害,却极深。即便过了这么些时候,还汩汩往外冒着血。
看着溪茶已经惨白的脸,洛青絮拿出小刀,将伤口划开。
往里划了好一截,刀尖才触碰到坚硬。将那东西挖出来,连忙拿线缝了,涂上药,仔细包扎。
溪茶已是大汗淋漓,洛青絮扶他睡了,才捡起那物什,竟只是一个石子。
暗叹顾白季的深不可测,洛青絮的心思,更多的是在香囊身上。
香囊极为普通,大街上三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针脚粗糙,图案也是常见的红花,似乎是长孙契随着在街上买了来装药的。
可他会这么轻率么?
将药丸包在油纸里,放入香囊中,叫花影随身带着。
一个爱美的女子戴着香囊,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任谁也不会想到长孙契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让花影戴着,每日明晃晃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能想到这一处,又怎么不会考虑到,这香囊与花影未免太过不搭。不搭到见了的人都会觉着奇怪,所以平日里花影才将香囊藏在衣襟中。
如果香囊是为了迷惑,那何不选一个符合花影身份喜爱一些的。
将香囊翻来覆去地看了,也放在鼻尖嗅过。除了香料的味道,再无别的。
还是说,长孙契不知道这只是普通的香囊,以为它其实是有什么的。
这香囊说不定就是背后那人给的,叫花影贴身带着也是他的意思。
为了不留线索,他故意用的低劣货,但凡有些脑子的,都会另外换个香囊配上。
不想长孙契竟然真蠢到这个地步,以为香囊中有什么是保存药物的,原封不动的给了花影。
看来,还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
只可惜溪茶太冲动,将长孙契杀了,若是留下来,只怕能得到不少线索。
既然这里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便只能去水泽城看一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