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半妖（七）

洛青絮看着他的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慕钧摇摇头，并不打算回答。

洛青絮想了想，笑道：“溪茶不在，我又受了伤。你若说了，我心中还有个防备，早早计较一番，说不定化险为夷。若不说，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猛然出了事，岂不毫无还手之力？”

慕钧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楞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喃喃道：“倒是……”

后面的话，洛青絮听不清，便伸手戳了戳他：“大点声。”

慕钧一愣，继而一笑：“长孙契说，现如今各地都管得严，商品不好找，便自己来做。”顿了顿，又道：“你便是第一个母体。”

洛青絮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已经开始思虑对策。

慕钧看着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若是情况危急，你便催动灵力弹响琴，我自会出来帮你。”

洛青絮却是摇了摇头：“催动灵力之后，我便做不了别的事了。”

“放心。”慕钧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不已，“我出来后，定保你无事。”

洛青絮似乎要被那双眸吸进去，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点点头，继而看向脚下：“上次被打断了，这次你再带我下去可好？”

“下次罢。”失笑，不知洛青絮怎会在这种时候还那样的悠闲：“如今你得时刻保持警惕。”说罢，也不管洛青絮还有话要说，便让四周渐渐模糊起来，逐渐便得漆黑一片。

与那般的漆黑相比，这牢中还显得光亮一些。

洛青絮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倒没刚才那么僵硬。

长孙契将她关在阴冷湿寒的牢中，却不知这样的环境，对鬼是最为合适。洛青絮只是在这里面睡了一会儿，腿上的伤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竟也开始慢慢愈合。

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刀，那刀六尺来长，泛着寒光，世间共有两把。那年生辰时，洛青絮的兄长，洛淮苍特地寻了来给她们姐妹两做礼物。

自洛淮苍死后，洛青絮更是时时带着这把刀，本作睹物思人之用，却不想在今日，有了用处。

这刀削铁如泥，却不是洛淮苍花心思天南地北去寻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却是那刃。

那刃受了阴火之后，便会被烧得通红，红中泛蓝。

浴火，则淬毒。

那毒十分霸道，见血封喉。

刃又锋利，毒又烈，根本不需什么过激的打斗，只消轻轻一划，便可当场毙命。

而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火焰，都是阳火，唯有鬼火至阴。

因此这小刀，于鬼的手上，最为合适不过。

洛青絮只要实现淬了火，再藏在袖中，只露出刀尖，刺中对方不起眼的地方，便可算杀人于无形。

而唤出鬼火，更是每个鬼族天生便会的，不需耗费什么灵力。

因此洛青絮并不惧，也没有唤出慕钧的必要。

本想着细细给他说了叫他放心，却没想他性子也急。

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身子也没方才那般僵硬，洛青絮闭上眼，引着体内的灵力顺着经脉走了几圈，在睁开眼，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腿上的伤已愈合不少，除了刻意触碰会有些疼之外，已经没了什么大碍。

靠近牢门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碗中的东西洒了大半碗，只剩下一些刚好盖住碗底。洛青絮看了一眼那勉强能称作米汤的东西，嫌弃地皱了皱眉，并不去管它。

走到墙边，听到似乎有些动静，像是好几个人在抽泣，哭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显得几分诡异。

洛青絮却从来不怕什么诡异，往门外看了看，没什么守卫，便抬手敲了敲墙。

墙体很薄，这么敲着也有几分发颤，似乎只要略一用力，便可将它推到。

那边的抽泣声在墙被敲响后顿了一下，默契得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等了一等，洛青絮又敲了敲墙，这次不再安静，反而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知道那边犹豫着是否要回应，洛青絮便耐心等着，这一等，便是好一会儿。若是换了哪个性子急一些的人，只怕就不管了。洛青絮却是等着，似乎她本就该这么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极细小的，带着几分不安几分敲墙的声音。

那边只敲了三下，洛青絮能清楚地听见他急忙将手收回是布料摩擦产生的声响，料想这墙隔音并不好，便轻声开口：

“是有人在那边吗？”

声音尽可能地放柔，生怕吓着了他们。那边又是一阵悉索，似乎对她的突然开口而感到了慌乱。彼此悄声讨论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一个小心地走上前，敲了敲粗糙地墙面，小心地呜咽了一声。

那声音似乎是幼兽的低鸣，洛青絮这才明白，那边关的竟然是那些半妖。

那身呜咽，带着几分试探与掩饰不住地惶恐。

他们都是让长孙契等人折磨惯了的，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觉得害怕。又想起那边与自己一样，也是被关着的，或许是同伴，只是不知为何会说话，所以才小心地问出声。

洛青絮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却能猜到大概的意思，笑道：

“我也是被抓来关着的，虽不是半妖，却也与你们一样是他们眼中的货物，不必害怕。”

如她所料，那些半妖是听得懂人话的，听了这话，有更多的聚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开口，声音虽小，却不免杂乱。洛青絮本就听不懂他们所说，此刻更是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要想开口，却总找不到适合的市集插嘴。那边越说越激动，音量也渐渐不受控制，怕这样会引来看守，洛青絮连忙敲了敲墙：

“你们小声些，会叫人发现的。”

墙那边果然寂静下来，洛青絮又道：“你们先别急，我听不懂你们说话有会写字的吗？有的话，便敲一下墙，没有便敲两下。”

一声响起，第二声却久久没听见。洛青絮松了口气，能写字便好，又道：“你们等一会儿。”

说罢，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舍不得用洛淮苍送的小刀，洛青絮便抖出右边袖子中的薄剑，一点一点的，把砖石击开。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掏出个洞，那洞虽小，但洛青絮身材纤细，钻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了想，还是事先跟他们说一声，免得被吓着，这才钻了过去。

隔壁这间牢房，比她所在只大了一圈，却塞了二三十人。其中有院子里见过的，又没见过的，还有年岁尚小，似乎是才掳来没多久的。此时离她有部分距离。这牢房对他们来说本来就小了些，现在为了与她保持距离，众人不得不挤作一团，却是半点不敢靠近，只看着她。

投来的目光中满是探询与害怕，却不似一开始那般惊恐。

洛青絮就原地坐了，眉目含笑，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本想与他们的目光有所接触，可每每一触碰到，对方就急忙移开。

如此看了一圈，只有一个迎上了她的目光。

洛青絮让自己的眼神尽可能地温柔和善，那人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卸下了点防心，小心翼翼地往外踏了一步。

他这一步，让所有半妖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一步，有一步，他极慢地往前，身子微微向后探，以防出什么意外可以立即掉头就跑。

直到他走近，面前这人也没半点动作，依然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看着他。半妖想着自己的同伴，深呼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打气一般，颤抖着伸出手，缓缓靠近。

半妖们的心中更是一紧，已然忘了怎么呼吸，盯着他的手，眼也不敢眨。直到他的手成功抚上那张精致的面庞，轻轻摩擦。才略略松了口气。

还不等这口气松完，洛青絮也抬起了手，唬得他们又将呼出的那口气给吸了回去，前面这小男孩也是紧张得绷紧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却见那素玉似的手也抚上了自己的面庞，学着方才的动作细细摩擦。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一直绷着的气泄了出来，男孩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也随之泄出，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洛青絮生怕他磕着，连忙伸手接了个满怀。这一下，让众半妖彻底放下了心，全都聚了过来，“嗷嗷”地叫着。

“虽然很抱歉，可我真不知你们是在说什么。会写字的是哪位？”

半妖都看向洛青絮怀中的男孩，洛青絮低头一看，只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或许是两者距离太近，男孩脸一红，连忙从她怀中爬了出来。忽想起她要自己写字，隔空比划着，却教人看不懂。

洛青絮想了想，又钻了回去，再冒出头时，手中多了个瓷碗。

碗中还有些米汤，洛青絮便让男孩用手指沾了，写在地上，

男孩歪着头想了许久，最后才打定主意，极认真的写下三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