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半妖（三）

招摇城，因一座长风楼而闻名六洲，素来有天下美食尽长风的说法。其“大小三样”，更是脍炙人口，多少人不惜千金一掷，也要一品其味。

洛青絮与顾白季到达招摇城时，才过晌午，街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跟着顾白季七走八绕的，竟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顾白季走了进去，便要了两间房，把钥匙给了洛青絮之后，自己先入了房，也没说些什么。

洛青絮想了会儿，转身正要走出客栈，却被叫住：

“现在不好好休息，晚上没精神。”一回头，顾白季却站在楼梯口。

“晚上？”

顾白季点点头，转身离开。

洛青絮无奈，只好乖乖跟了上去。

这段时着自己改了作息，一时叫白日里歇息，反而习惯不过来。躺在床上看着屋檐，半晌睡不着。

待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时，门却被敲响。

睁眼一看，明月高悬。

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洛青絮拖着身子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名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唬得她差点抖出了袖中剑。

那男子抬手，手上也拿着一个面具。

原来是顾白季，洛青絮松了口气，接过面具给自己带上，也不多问。

对于她这表现，顾白季倒显得有几分意外，尽管戴着面具也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此时客栈外停了辆马车，看着普通至极，甚至有几分破旧。

两人上了车，车子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随时要散架。

车子没车夫驾着，却轻车熟路地专挑小路走，直走到一条巷子深处，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门前。

两人下了车，才走到门前，门便自己打开。

门后守着几人，先齐齐拦住了他们，待顾白季递出一块牌子，才毕恭毕敬地递上两个香囊，让开了道。

洛青絮眼尖地瞧着，那是块青铜的牌子，正面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一个分外张扬的“莫”字。

若她没猜错的话，牌子的背面应当是一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这是莫家班的牌子，顾白季竟然是莫家班的人。

难怪欧阳策恒对他有几分恭敬之意。

听说，莫家班中有位号称“头牌”的公子，地位仅次于班主。

能让欧阳策恒那种态度的，除了班主，只怕就是面前这位头牌了。

门后是一条狭窄泥泞的小道，一路上坑坑洼洼，泥水四溅。绕过好几个圈，眼前才突然开朗起来。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竟是好大的一个院子。

院里站了不少人，衣着华丽，却都带着白色面具，腰挂桃色香囊。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香味，配上这一模一样的面具，即便是妖，也察不出彼此身份。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院中还有不少笼子，笼中关着的，都是些半人形的生物。

有的四肢齐全，头上却有鹿耳鹿角；有的双眼通红，两只手臂却成了一对翼；还有长着牛角马蹄的

或半人半妖，或半魔半怪，或半鬼半神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都有。此刻都跪坐在笼子里，脖子与四肢都锁上了铁链，货物一般，任人评论挑选。

“这是六洲见不得光的买卖，除神、仙二族较少之外，另外四洲，已经成了管不了的生意。“顾白季开口道，“会有此类商人，专盯着异族成婚的夫妻，待他们诞下子女，便想尽了方法，或偷或抢，或哄或骗，拿到手之后，就关在他们自己的，十分隐秘的地方。从小便给他们灌下药物，强制显出父母族类的特征，再泡在药水中，使这些特征无论用了什么方法，也掩盖不住。这类商品，被叫做半妖，不会直立而行，不会言语。即便有些懂得功夫修为，也早被灌输了自己是奴隶宠物，要效忠于主人的思想。”

洛青絮越听越是恼怒，愤然道：“六洲六族中，竟无一人能管？”

“此道已有数百万年历史，若要连根拔起，难上加难。”

洛青絮看着院中众人，才明白为何要戴面具佩香囊。

如若不然，朝廷派些人混进来，看清楚哪些东西参与此道，一一记上，回去后一网打尽，岂不方便。

她倒是学过一招，攻击力度不大，致不了伤，平日里也是练着玩玩的，可一次性击碎这些质量并不好的面具，虽费力了些，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暗暗运起了力，手腕却让顾白季握住。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握，却刚好按住她气门所在。

气门受制，浑身的灵力却是半点也提不起，使不出。

“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的话，就别乱动。”

“不牢阁下操心。”洛青絮试着挣了挣手腕，没想到顾白季看似没用力气，手却成了一个小小铁环一般，怎么也挣不脱。

“即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消息传不出去，还不如不知道。”顾白季拉着她往前走，“溪茶在这，你真死了，我也不管。”

“知道了。”洛青絮深呼吸一口气，也不知为何，她性子向来是好的，也颇能忍耐，一遇到顾白季，便是忍不住的要发脾气，终究不知是为何，只能暗骂自己沉不住气，“阁下可能放手，须知，男女授受不亲。”

顾白季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拉着她一个笼子一个笼子的看，似乎真的是来挑选货物的。

洛青絮挣脱不能，也只得由着他去，静下心来，也开始一一打量着这些半妖。

他们身上都只裹了一块布，颜色不一。一个个看过，忽然发现一笼子里，显了猫耳猫爪的女孩的眼神分外眼熟，似乎前几日在山庄里见过。

左右看了看，心中更加确定，便是这女孩。

所有半妖中，唯这女孩眼中满满的惊恐，不停看着周边的人，双臂死死抱着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在她旁边，一双眸颜色红紫不同的少年担心的扶着笼子的铁栏杆，发出阵阵低鸣，似乎在安慰着女孩。

女孩看了少年一眼，勉强挤出个笑容，悄悄地往笼子边缘移了移，以便离少年更近。两只半妖四处打量了一下，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便悄悄冲栏杆缝隙中伸出手。眼看着手正要拉上，暗处忽然一阵风响，长鞭随声而至，只听得两声响，女孩与少年触电般缩回了手，退回笼子的另一边。那两只手已是鲜血淋漓，痛得他们脸色发白，浑身冒着冷汗，却不敢哭出来。似乎只要眼泪冒出，就会遭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那条鞭子，正是水鹿一族，那夜那姓何的傍身之物。

也就是说，这女孩和少年，果然就是那夜被拴着的其中两个。

再看他们身上裹着的布，都是浅绿色。

环视一圈数了数，裹着浅绿色布的，共有十四只半妖，与那夜数目一致。

也就是说，这里是以颜色来区分商品是谁人的。

在场共有七种颜色，除浅绿外，还有桃红、湖蓝、银白、墨黑、姜黄、梅红六色，便是有六家商人，共一百一十九只半妖。多的有二十来只，少的也有五六只。

这会儿，已经有三只让人相中，被从牢中领出，不知去了哪里。

洛青絮有心要查个究竟，却发现这里面还有些穿着那七色衣裳的人，交谈声多是他们与客人发出。卖者之间，却无半点交际。

想了想，洛青絮走到附近一个穿着姜黄衣服的人旁，假意看着他身旁笼中，那只蛇尾人身的半妖。

姜黄衣服也不多言，只等她看，等她开口。

听得身旁人都问的是年岁质量一类问题，她便也开口：“哪年的？”

“还没成年。”

“废话。”洛青絮冷哼一声，“哪年的。”

“刚过千岁。”姜黄衣裳被发了通脾气，反倒热情起来，声音中满带笑意，还带了几分谄媚：“牙口极好，身子也软，都是训练过的。叫做什么都成，即便没教过的，这东西聪明。说一遍就会，不信您看。”说着，将手伸了进去，食指微动，半妖便爬了过来，一只手牵住那只手，怯生生地“嗷”了一句。

“您听这声音，都能滴出水来，又听话，即便漏了陷，也不会出事。”

“瘦成这样，莫不是带了病？”洛青絮道，“听说水泽城里疫病横行，莫不是她也染上了。”

水泽城乃是蛇类管辖之地，姜黄衣裳一听，立刻急了：“您从哪听到的这谣言，水泽城好好的，您尽管放心。再者说了有病的，也进不了这个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水泽城爆发疫病一事，不过是洛青絮胡乱编的，是想诈他一诈，不想果然炸出些消息来。

只怕这姜黄衣裳不是主事的，没那么多脑筋。半妖交易自然不能将来源说出，他却实打实的告诉了自己，这半妖是从水泽城来的。而且似乎前段时间还在那地方呆着，也就是说，这帮姜黄衣服的人，老窝便在水泽城附近。

知道了方向，倒有了线索，洛青絮也就不再与他啰嗦，故作不满的摇了摇头，往另一方向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