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哪来的一把大火,将这里烧得面目全非。火似乎才熄灭不久,洛青絮还能感觉到一丝热度。
曾经一座还算是大气的宅子,此刻竟化作灰烬,烧得发黑的木头胡乱躺着,还缓缓升出一缕白烟。
洛青絮掩住了口鼻,往里面缓缓走去。
沿着记忆走向江渡海的房间,那间密室不知是否还留着,前去歇着也好。
一路上为了避让焦木碎墙,洛青絮走得甚是小心,因此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速度一慢,便能清楚的看见那些烧焦了成为灰烬的人形。
遇到时不过暗暗叹口气,却还是小心避开,见前方有间屋子还算完整,至少屋顶还算。想着不过将就一晚,便走了进去。
屋内遍地狼藉,莫说是睡,连个下脚处也没有。可此时也要求不了那么多,走了进去,捡了处干净的地方,掏出帕子来垫着,便这么席地而坐,将琴横置膝上,靠着一旁不知是柜子还是什么的东西,缓缓睡去。
梦中,自然是那个烟云雾绕的山崖,慕钧坐在崖边,双腿悬于空中,见她来,不由笑了:
“你跑得好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可你还是追上了。”洛青絮坐到他身边,望着前方。
“溪茶可还在那地上跪着呢。”
“他爱跪,便跪个够。”洛青絮冷哼一声,双脚无意识地摇晃着。
知她是在说气话,慕钧也不争辩:“欧阳策恒知道你是洛青絮时,已然与你成了夫妻。若他将锦末之事告诉说出,你与英儿偷梁换柱,再将身份换回来,也没人得以察觉,他二人自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可你又该如何自处?”
洛青絮是鬼族大小姐,自兄长去世后,鬼帝几乎拿她当作继任大典之人来培养。日后嫁的夫婿,虽不一定便是将来的鬼帝,可身份地位绝不比她低。发现新婚妻子不是女儿身,又怎么肯忍下这口气,暨时公诸与众,不仅整个鬼族遭人唾骂,洛青絮也是活不下去的。
当日欧阳策恒有意隐瞒此事,除却想与洛青絮长相厮守之外,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点。
这点,也是洛青絮曾想到的,所以才在新婚夜之后说出事实,赌的就是以自己对欧阳策恒的了解,他断不会做一次害了两名女子的事。本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心中一直满是愧疚,如今却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不觉得恼羞成怒:
“你的意思是,想着为我好,便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不顾英儿的感受?”
慕钧不语,只看着她,笑得温柔。
洛青絮也死死瞪着他,只等他一开口,自己便要与之说个明白。却不想慕钧始终不语,瞪着等着,洛青絮眼中的恼怒渐渐散去,一股名叫疑惑的色彩逐渐填满: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主人的事,慕钧自然什么都知道。”
“那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与你无关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洛青絮笑出声,转头看向脚下。
慕钧想了想,正要再劝,洛青絮却忽然出声:“山崖下面,是什么呢?”
慕钧心中明白,洛青絮不想再提这事,也不勉强,笑道:“想知道?”
洛青絮朝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不等慕钧想清楚她的意思,便见面前这人跃了下去,忽的他急忙跟着,一直到揽住了洛青絮的腰,才松了口气。
洛青絮却不管那么多,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他们下坠的速度极快,可脚下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反而让她越发好奇。
正要让慕钧加快些速度,却发现他停了下来。
疑惑地抬起头,眼前人一脸的严肃:“你该醒来了。”
睁开眼,屋内多了几名男子,手中皆拿着兵器,离她还有十来步远,见她忽然醒了皆是一愣。其中一名执鞭的开口道:“小丫头,还是乖乖别动的是好。”
语言中虽有调侃之意,看似轻松,实则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脚步也停了下来。五个人呈半圆之势,将洛青絮围住。
洛青絮冷眼看去,这几人虽是练过功夫的,也有几分本事,她要想对付,也能对付得过,只是不知外面是否还有他们的人。因此也不急着动手,而是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琴身,没见沾着灰,也就放心许多,将其背在了背后。
这几名男子却都是妖,虽夜间视力也不差,却远比不过洛青絮,再加上此刻离得又远,只见到那丫头仔细看了看手中那团黑糊糊的物什,继而背到后面。深怕是什么奇兵利器,更不敢擅动。
洛青絮粗粗看过去,这五人之中,她只看得出一人得路数。便是那执鞭男子。
瞧那身形架势,倒像是郓城水鹿一族。
对于妖族的分辨,洛青絮大多是靠着他们的功夫路数,各族情况不同,所练功夫也就不同。
水鹿的身材高大粗壮,四肢细长有力,生性灵敏机警,本是妖族一员强将,祖上也多担任要职。
只可惜恃才傲物,不知不觉间,竟自大起来,渐渐生出这鲲鹏洲天下乃是水鹿一族所打下守卫,只觉得妖帝除了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再无用处,渐生取而代之的想法。背地里谋划一番之后,竟闯入乐胥宫,逼妖帝交出帝位。最后败于鼍族将军之手。
妖帝虽只对为首几人严惩,其余的一概赦免,可水鹿一族大势已去,不少族人生怕被报复,纷纷隐姓埋名藏了起来,有的更是逃到了其他五洲。
阴蚀宫中,便有一个。
他还是水鹿一族长老,当时因极力反对这事,故而没被追究。却始终惶惶不安,前来投奔。
以鬼帝与妖帝之间的关系,本不欲管,奈何他与洛淮苍、鬼帝逝去之子交情不浅。犹豫再三,朝妖帝透了个口风,见他没多大意见,便将水鹿长老留下了。
那长老本是有才之士,却终究不敢太过惹眼,只在园中做个小小花匠,六洲许多事情,便是他说给洛青絮听的。
闲时,洛红英也曾缠着他比划比划拳脚,那动作架势,洛青絮虽没学会,却在心中记了个清楚。
如今一见这男子,便知他是水鹿。只是比起那位长老,只怕要逊色得多。
“不知在下哪里做得不周到,得罪了何公子?”
何为水鹿族姓,但凡此族,皆是此姓,所以洛青絮才这么一问。不料那姓何的听了这话,吓得背脊发凉。
这么多年来,水鹿一族隐姓埋名,又因妖类本就嗅觉灵敏,更是寻了不少宝物药材,将身上气息弄得乱七八糟,不像水鹿,也不像别的什么。因此往往受到别人略带诧异与不解的目光。
本想着能够瞒住身份,忍忍也无不可。却不料这小鬼一眼便认出了她,心中警铃大作,已起了杀意。
旁边几人却不知他是姓何的,听洛青絮这么一说,不由得大笑出声:“什么河公子水公子的,丫头把谁错认为情郎了?”
一语毕,四人都笑得极为夸张,仿佛真的是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唯有姓何的,紧咬双齿,一手握住了长鞭,一手移到了背后。
见状,洛青絮便知,他要使出的,是长袖善歌。
那鞭带有倒刺,略微碰上一下,便能拉下一块皮,更有不长进的族辈,会在鞭上淬毒。
至于放在身后的左手,则是握住了暗器,一种手指长宽的小刀。
鞭与刀同时发出,叫人防得住这个防不住那个,只要淬上剧毒,哪怕是极细微的伤口,也能当场毙命。
私底下,洛青絮也悄悄研究过破解之法,倒是钻研出一种。
这方法对付长老那般的人物,自然是自寻死路。可若是眼前这个,却绰绰有余。
一面想着,一面悄无声息地做好了准备。
“扫个屋子,你们是要扫多久啊。”伴随着娇滴滴的声音,一妖艳女子缓步走进,眼含春水,面似桃花,眼波流转,叫人酥骨醉心。
她一进来,连带着姓何的五名男子都站正了身子,垂手不语。
嫌弃地拿着扇子挡在面前,女子一脸的不快:“这地方能睡吗?”
“周围也没别的地儿了,这好歹能挡挡风。”在她身后,走进一个华衣男子,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眉宇间却有一股戾气,叫人看着不舒服。
“可人家就是不喜欢这里,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满地的焦炭,空气中浮着的尘埃,一切的一切都让女子不满,整个人扑进男子怀里,满是娇嗔。
“那些东西经不起折腾了,不然都死了,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男子好声好气地哄着,“交易过后,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女子冷哼一声,却没再说话,也算是同意了。
那男子这才抬起头看向洛青絮,冷声道:“为什么会有别人在。”
姓何的正要解释,女子却哼了一声:“深更半夜的,总不能叫人家一个小姑娘露宿荒野。你倒忍得下这颗心。”说着,艳丽的指甲朝男人心口戳了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