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洛青絮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吩咐了几句,才离开。
待回到屋中,特意摒退了左右,只留下柏歌一人,问道:
“如何,柏芜说了什么。”
柏歌一愣,竟有几分犹豫,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敢与洛青絮的目光相接。迟疑半天不肯开口,洛青絮见状,反倒是心中一惊,生怕是洛红英真遇着了什么大事。声音不免有些急促:
“到底问出了什么?说话。”
见洛青絮似乎真的有几分生气,柏歌不敢再瞒,只好小声道:“柏芜说姑爷便是锦末公子。”
“什么?”洛青絮有些反应不过来。
欧阳策恒是锦末?什么意思。
下定了决心似的,柏歌将自己半逼半哄套出的话统统说了出来:“二小姐才到鲲鹏洲不久,便认识了锦末公子。自是一见倾心,锦末公子对二小姐也很好。所以,即便知道他身上有着婚约,二小姐也无悔。可大小姐新婚第二日一早,姑爷便去找了二小姐,二小姐这才知道”说着瞥了一眼洛青絮,见她脸色不好,柏歌慢慢地没了声音。
“继续。”洛青絮拿了一本书在手中,随意的翻着,面无表情,不怒不喜。
柏歌忽然就有些害怕,多年来的默契,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家小姐正在生气,尽管洛青絮隐藏得极好。可柏歌还是在那份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丝若有既无的怒意。
若是继续说下去,只怕洛青絮会更生气,若不说,会更更生气。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柏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半晌没听到声音,洛青絮抬头看着她:“嗯?”
柏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话说完:“姑爷说,他的确喜欢二小姐,可那种喜欢,与男女无关,只是二者性子相投,再加上他以为她是未来姐姐。由始至终,他爱的只有大小姐您。叫二小姐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尤其是不要让您知道,免得为此事伤神。”
洛青絮点了点头,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憋着,说不清是什么,却憋得胸口极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虽模样是在看书,可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的文字却无法映入她眼中,脑中乱得很,纷杂的情绪在她脑中萦绕、争吵,只想着将它们统统赶开,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絮,怎么了?”欧阳策恒的声音,拉回了她挣扎着的意识,抬头一看,天色已黑透。欧阳策恒仍穿着那身衣裳,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不舒服?”
说着便抬手想要试试洛青絮额上的温度,却被她躲开。
洛青絮叫所有人,包括柏歌一同去屋外候着,自己去走到了梳妆台前。拉开右手边第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素色的锦盒,一面向欧阳策恒走来,一面打开了锦盒。
“你看,英儿送我的。”将锦盒递给欧阳策恒,洛青絮唇边染上一抹笑。
欧阳策恒低头,见着的是那支青黛螺簪子,并没有接过,只是笑道:“的确配你。”
“她说,之前也见到过一支,本来是你要买来送我的,却被她硬抢了去。后来却不小心摔碎了,所以这次出去又见着它,忙不迭地买了给我送来。”说着自顾自地将簪子簪在头上,仰头问道:“好看吗?”
欧阳策恒却是暗叫不好,只怕是洛青絮已然知道了他便是锦末。只是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洛红英一早便离开,即便有书信,她这些天被关着,也收不到。知道他是锦末的,除了洛红英主仆与莫家班的那些人,也就施南知晓。
莫家班的人不可能与她有接触,即便是那个人,在山庄中也没与她说过几句话,施南更不可能会说出来。
心中虽有不解,也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忙道:“阿絮,先听我说,可好。”
洛青絮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可她越是这般,欧阳策恒越是没底:
“那时我好不容易进了莫家班,并不想仗着妖族少主的身份做些什么,因此特意隐姓埋名,也有利于结交真正的朋友。初见英儿时,我以为她是你姐姐,所以额外关照了些。察觉她的情感,我也及时说出自己心中已有了人,叫她绝了这心思的。没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为这事烦心,毕竟已经过去了。”
“所以,你就骗了我?”
“我没骗你。”见洛青絮还是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欧阳策恒真有几分慌了,正要再解释,却听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
“是,你并没有骗我什么,是我没问,没问你是不是锦末,没问你之前是不是与英儿见过面,没问你是否对英儿说过什么。是我没问,所以你没说,是我的错,对吧?”
“阿絮”
“你明明知道英儿钟意的是你,却逼着她叫你姐夫,逼着她在自己姐姐面前强颜欢笑,逼着她有泪往肚子里咽。”
“阿絮你冷静点”
“你以为她是我‘姐姐’,那为什么不说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为何不说自己是她‘妹夫’。英儿也换了名字,并不会妨碍你什么。”
“阿絮,你先听我说”
“你故意瞒着她,又故意对她好。等她陷进去无法自拔,却告诉她,你喜欢的是她的姐姐。锦末公子,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洛青絮吼出声,早已是满脸泪花。欧阳策恒见着心疼,听她的话语,像是自己有意为之,更是怒意上涌。
“我残忍?放弃的是她,分明从一开始她便将我弃之不顾。分明是她临时悔婚,分明”
“你明明可以告诉她,你明明可以让她知道你就是欧阳策恒,她便不会那么做,她便会嫁给你,做一个好妻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四处漂泊。”
“我为什么要娶她,我爱的是你。凭什么要娶她?”
“她才是与你有婚约的妻子。”
“可她已经放弃了婚约,现在嫁给我的是你。”欧阳策恒握住洛青絮的双臂,不自觉地有些用力。眼中的情愫让洛青絮为之一愣,紧接着,她便想起了那日欧阳策恒所说的话。
即便洛红英没有毁婚,他也会临时请命,改娶她为妻,让洛红英成为六洲的笑柄。
即便洛红英一早知道锦末便是欧阳策恒,满怀欣喜地准备嫁过去,等来的,也会是自己丈夫在家门口说取消婚约,说要娶她的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彻底抛弃。
一阵怒火上涌,使得洛青絮猛然推开了欧阳策恒,朝他脸上打去。
这一巴掌,不同于以前的小打小闹,却是使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所有的怒意与恨意。力道之大,竟将欧阳策恒打得偏向一边,撞上了桌角。
不愿再看见这张脸,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不要再跟这个人有任何地、半点地接触。
洛青絮离开了,一面隐去身形,一面提气浮起身子,乘风而去。
她要离开,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也不知是奔了多久,只见月亮落了又升,升了又落。待反应过来时,却是在山中。
这山倒有几分熟悉,往上又走了走,才惊觉这是江渡海的山庄所在。
接连几日不眠不休的疾驰,让洛青絮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靠着一棵大树便瘫坐在地上。
才闭上眼,忽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旁边的矮树丛中,似乎有些什么。
扶着树站了起来,刻意敛了身形,只浮在半空中,缓缓而去,那矮树丛竟也没半点动静,小心地掀开一看,却是一把琴。
大圣遗音。
洛青絮松了口气,脱力似的倒在它身边,也不管树枝划破衣裳,刺伤了皮肤。
偏头看了看大圣遗音,不由得轻轻抬起手,抚摸着琴弦:“没想到,你跟了上来。”
一阵风过,洛青絮的眼神,却又变得冷冽。
溪茶双手捧着一件斗篷,道:“大小姐出了一身汗,若吹夜风的话,只怕容易受凉。”
洛青絮看也不看那件斗篷,冷道:“你早就知道。”
溪茶浑身一凛,将头埋得低了些,并不说话。
“你一直跟在英儿身边,不可能没见过锦末的模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哦。”洛青絮略一击掌,恍然大悟一般,“是我没问,错在我,我不该不问问你,锦末是不是欧阳策恒。”
“”
“可我有没有问过你,英儿有什么心事。”
“”
“我有没有问过你,英儿到底瞒着我什么?”
“”
“你的回答呢?不知道,无论我怎么问,皆是三字:不知道。”
“溪茶知错,求小姐责罚。”捧着斗篷,溪茶双膝跪地。
“你说不知道时,也是这么做的。”洛青絮冷笑一声,“那时,你想着什么。听着我的宽慰,你又想着什么。”
“”
见他不语,洛青絮也没了耐性,起身将大圣遗音负于背上,见他仍跪着不动弹,头也不回的向山上走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昔日的山庄面前。
为何说昔日?
因为洛青絮面前剩下的,不过是些断壁残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