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虎斗得欢,那只身量较大的明显占了上风,一爪子将略小的一只按得无法挣扎,张开大口就要向脖子咬去。
唬得劝架的连连喊着“使不得”,却是一个也不敢上前。那武将倒想冲上来将两人分开,旁人却怕他越闹约乱,急忙拦住了。
横空里忽然刺出一条青花赤蟒,张着血盆大口,吐着鲜红欲滴的信子,冲往了纠缠着的两虎。
他本是欧阳言清的护卫,方才也就罢了,如今见着自家主子有了性命之危,也顾不得那么多,化作原型便冲了出来。
才冲到一半,便硬生生地止在了半空中。
倒不是他有意如此,先不说欧阳言清要被咬断了喉咙。光凭着他自己,也断断没有这样的功夫,势既出,便是赴了全力,为的就是鱼死网破。若要在半途生生止住,非得有极高的修为不可。
很显然,青花赤蟒没有这等修为,他是被迫止住的。
从他被握紧的七寸处,便能明白过来。是有人,在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刹那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掐住了他。
“主子们打架,奴才跟进来参和,这是哪家的规矩?”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疼得赤蟒抽搐挣扎,碗口粗的身子紧紧地缠着他的手臂,要以此卸去这只手的力量,却是妄想。
欧阳策恒的声音刚刚响起,那两只厮杀着的虎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那大些的虎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已然触碰到了那颤颤发抖的虎毛。只要往下一用力,立刻会穿破皮肉,品尝到温热的血液。
可他却动也不敢动,细细看来,竟也有几分发颤。像是见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害怕,只记得发颤。冷汗如雨而下,润湿了威风凛凛的虎毛。
至于欧阳言清,更是惨了些。尤其当他看清盘旋在欧阳策恒手臂上的那条蛇,正是自己从幼时一同长大的护卫。更是胆战心惊,甚至忘了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脑中一片空白,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好看?”欧阳策恒挑了挑眉,两虎立刻站了起来,恢复人形,却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此时屋内除了他们兄弟三人,便只剩下那条半死不活的蛇。其余那些言官武将,早在嗅到味儿的时候,便悄悄溜走。毕竟真追究起来,起因还在他们。在欧阳策恒面前,这二位也是不敢多说的,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不如走为上计,若还是没能逃脱,也只能自认倒霉。
“阿清,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欧阳策恒坐在椅上,捏住赤蟒的口,迫使他张开嘴,指腹缓缓划过那锋利的牙。
“以下犯上者当处极刑。”欧阳言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险些吐字不清。
“你主仆二人倒是同心,同日同时,犯了同样的错误。”两指捏住那根齿,微一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白齿断为两截。赤蟒疼得软了身子,却是叫也叫不出。
欧阳言清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二哥他徇私枉法在先,言清言清不过是想讨个公道而已也是二哥的人先动的手,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能动手了?以仆犯主,以弟伤兄。你教得倒真好。”松开手,赤蟒滑落在地,已然晕厥过去,还苟延残喘着。欧阳策恒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低头一看,一脚便踩了上去。
这一脚,彻底了了赤蟒的性命。欧阳言清亦是一颤,仿佛看见自己的脖子被踩成了两截。
妖族向来地位分明,他是庶出,又是四子。身为嫡长子的欧阳策恒要想结果了他的性命,连声招呼也不必打。也没人会去问,会去追究。以庶犯嫡,以幼犯长,本来就是不可赦免的死罪。更何况他两样都占了。
脸色变得惨白,他似乎看见了,欧阳策恒脚下踩着的,是自己四分五裂的尸体,瞪着一双眼,充满了鲜红的血。
太过惊惧之下,反倒没听见欧阳策恒说了些什么,拼了命地强迫自己别去看那条蛇,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往上飘。
“你说阿亭徇私枉法,证据呢?”
“两人都犯了事,二哥却轻饶了他的人,重罚了我的人。这显而易见的”
欧阳策恒轻笑一声:“他的人?你的人?那么我是谁的人?”
话音未落,欧阳策亭也跪倒在地,欧阳言清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悔得不能自已,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却怕越描越乱。
除欧阳策恒之外,他们几个兄弟之间,的确也分了些党派。为的不过是打压对方,给自己挣个好前途,至于觊觎少主之位,却是万万没有的。
他们在暗地里这些小动作,妖帝与欧阳策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于鲲鹏洲无害,也就懒得去管。
可既然是小动作,又怎能拿上台面来说?
私底下悄悄动作是一回事,拿上台面又成了另一回事。
在私底下,还算无伤大雅,不必在意。若是直接提了出来,便不得不让人怀疑,存的心思到底如何。
欧阳策亭一面在心中把欧阳言清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面却道:“大哥自然是帝父的人,我兄弟几人不管怎么吵闹,终究也是尊大哥为上。阿清向来没脑子,这次是被吓得傻了,胡乱说的。大哥莫要在意。”
欧阳言清听了,连忙点头称是,唯恐欧阳策恒不信,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以证忠心。
“你还是没拿出证据。”
“没没有证据,是言清猜的”
“猜?你好会猜。胡乱一猜便要与你二哥生死相搏,若阿亭日后真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要他万劫不复?”
“不是!言清不敢言清言清只是一时恼了,孩子心性。二哥是言清的哥哥,言清怎敢对他不敬。言清不敢言清不敢对他不利言清”
“遑论是误会,还是别的什么。今儿的错,你认不认?”
“言清知罪。”
欧阳策恒点点头,见欧阳策亭跪着一动不动,半点反应也无,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又道:“阿亭,阿清知了罪,你怎么说?”
怎么说?能怎么说?
有罪罚就是了。
欧阳策亭不解地抬头,对上欧阳策恒的眼神,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道:“此事策亭也有错,是策亭没将案子办好,才让阿清有了误会。还请大哥看在阿清原意不坏的份上,饶他一次。”
“那么阿清,你便自去领一百鞭子。一月内,非帝父允准,不许离开房间半步。”
得知保住了命,欧阳言清长舒一口气,浑身一软,险些就倒在了地上。幸好他还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强稳住了身子,连忙道了谢。在欧阳策恒的允许下,退了出去。
随着门缓缓被关上,欧阳策亭却越发的紧张。
以他对这位长兄的了解,越是责怪,越会轻罚。反而是那种一开始不怪罪,甚至不多加一词的,往往下场越发凄惨。想想血牢中那几个犯人,便觉得不寒而栗。
何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欧阳策亭成年那日,便瞧了个清楚。
还记得那日回去后,他生生病了好几日,险些便进了棺材。
如今欧阳策恒一言不发,他心中愈加没底。
其实这事他的确没错,两方的责罚都是有据而寻,的确是欧阳言清的人先打了黑棍。
而这次也是欧阳言清带人来他的书房闹,只是那武将的确是自己这方的
欧阳策恒与妖帝一样,最恨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事。瞧这模样,他多半气得便是此事。
毕竟兄弟之间争执常有,也不值一提,但若变为大打出手,是得不了轻易的原谅的。
“起来吧。”半晌,欧阳策恒才开了口。欧阳策亭险些大喊冤枉。
反应过来欧阳策恒说的是什么之后,还愣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子。
“他不过是庶出的兄弟,登不上台面的,你又何必与他去闹。”
“我已经处处忍让了,是他咄咄逼人。”见欧阳策恒没有怪罪的意思,面色也比方才缓和得多。欧阳策亭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弯腰揉了揉膝盖,走到一旁的椅子那坐下:“大哥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处处与我唱反调。好几次让我在帝父面前下不来台,若不是记着大哥的叮嘱,我早教训他了。”
“胡说!”欧阳策恒喝道,“他是什么身份,也配你去计较?莫忘了,你可是欧阳家的儿子,入了策字辈的。他不过是个家谱旁支的名字,用得着你事事上心动气?底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你拉拢那么多官,没一个能为你说上话?要他们何用?”
“哦。”欧阳策亭底下了头,仍是不住地揉着膝盖。
“怎么了?”
“刚刚打架的时候,磕到了。”
“活该。”欧阳策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吧。管好底下的人,别再出今天的事。“
欧阳策亭依言去了,等他离开,施南才敢走进来,手中奉着的,是一件墨色的外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