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又举了十来次灯,门被敲响。
来人衣着华丽,尽管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更像是狐假虎威。
一进来,先扫了一眼,直接走到了施南面前:“哎,把灯放下。”
施南看了欧阳策恒一眼,没理那人。
“跟你说话呢!”那人推了施南一把,没推动,反而发了脾气:“我家公子说了,这玩意儿,他要了。”
洛青絮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欧阳策恒。欧阳策恒会意,笑道:
“你家公子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家公子的名头,也是你配听的?”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炫耀似的拿在手上:“看见没有?还不把那破灯给放下。”
那牌子是妖族侯府家奴的令牌,牌上有个“誉”字。
这么说,是誉侯爷的家奴。
欧阳策恒笑了。誉侯爷与帝父是自小玩到大的,年少时驰骋疆场,是过命的交情。再加上誉侯爷文韬武略皆是难得的奇才,无论上场杀敌,亦或是对国事的见解,在整个鲲鹏洲,少有人及,因此位高权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也曾向誉侯爷讨教过,这位侯爷虽有些傲气,却是正气凛然,值得人赞耀倾佩。却没想到,养了个儿子是这种货色。
家奴见这些人不买账,伸手便要去夺灯,只可惜他平日里耀武扬威,凭的是一干护卫。进折花楼,一人只可带一名奴仆,因此只有他一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施南。
只一只手,就将家仆的两手反剪在背后,疼得他吱哇乱叫,原本说惯了的那些狠话,一个字也发不出。
把灯笼交给柏歌,让她接着举,施南双手一提,便将家奴横着提了起来,走到门口,往外一扔。正要关门阻绝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欧阳策恒开了口:
“别急,还有人来。”
那家仆骂骂咧咧地走了,不多时,那间屋子没再举灯。此时金额已经过百,台上那女子确认再三,这把琴,最后归了欧阳策恒。
楼内顿时一片哗然。
那大圣遗音的确珍贵,却远达不到这种价格。
又或者说,自折花楼开业以来,以这种价格购买物什的,寥寥无几。
因此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折花楼的设计,莫说楼下这些。便是同一层楼的,也只能看见一个窗户。
柏歌犹在那兴奋,若是只有洛青絮在,只怕她已经满屋子乱蹦起来。
还没等她开心多久,誉侯府的人便来了。
这次却不是什么小小家奴。
正主来了。
胡阳是誉侯爷的独子,本来上面还有几位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因此誉侯夫人十分地疼爱仅剩的这根独苗。誉侯爷平日里甚少管家中的事,再加上誉侯夫人常常帮着隐瞒,胡阳被惯得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他父亲又是那样一个人物,敢招惹他的几乎没几人。
这次带着新娶的妾侍过来,那侍妾倒也对大圣遗音感兴趣,所以胡阳才喊了价。本来他想要的,没人与之相争,他父亲是一回事,重要的事,花钱如流水。
曾经,他就以三千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一个烧饼,买了之后,随手一扔,让乞丐捡去吃了。
这件事,欧阳策恒也听说过,当时他特地去调查过,誉侯府哪来这么些钱给这败家子浪费。结果是这小子接着他爹的名义,再加上自己手上的确也有些小权利,大肆收受贿赂买卖官职。
东窗事发之后,誉侯爷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当即绑子上殿,强过武将的刀就要血溅当场。还是妖帝念着他家数代忠良,军功累累,又有五位儿子先后为国捐躯,只是削了胡阳的官职。
据说当晚,誉侯府的惨叫声响了整整一晚。
这次只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欧阳策恒是暗地里去调查,查处结果也是交给妖帝,自己并未出面。而这次,两人出游,又特意敛了气息,不叫天生嗅觉灵敏的妖族发现他们的身份,加上胡阳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因此更不可能会认得出欧阳策恒来。
与胡阳一同的,除了方才那家奴之外,还有一妖艳女子和一虎背熊腰的大汉。
刚进来,话还没说,架子却先端了起来,坐在桌前,拿过旁边茶盏模样的器皿,仰头便喝了下去。
洛青絮终究没能忍住,开口道:“那是洗茶。”
凡是泡茶,第一泡定是要倒去不饮,称为洗茶,顾名思义,为的是洗去茶叶上的灰尘等不洁物质。见胡阳毫不讲究直接就喝,洛青絮不免觉得有些恶心把那么脏的东西喝进肚子里。
胡阳看向洛青絮,不由得双眼一亮,笑容中,多了几分放荡与淫秽。
欧阳策恒双眸一沉,不紧不慢地将手中茶盏放下,并不说话。
不多时,有人将琴奉了上来。那壮汉上前便要接,手却被扣住,回头一看,竟是个瘦瘦小小的家伙。
家奴在一旁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功夫好生了得。”
壮汉冷哼一声,挣脱开来便向琴抓去,势猛力威。
施南哪里会让他如愿,两人就这么交起了手,你来我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洛青絮的心却是一提再提。
您二位打归打,离我的大圣遗音远点成么?
小心小心别伤着了!
柏歌见那琴实在危险,三两步上前,仗着自己身量瘦小身手敏捷,硬从二人中间钻了过去,把琴抢了过来,交给洛青絮。
洛青絮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琴细细查看。确认无误之后,才放心地欣赏起来。
坐在胡阳腿上的妖艳女子见琴被对方拿走,撒娇着表示出自己的不满。彼时胡阳正看着洛青絮出了神,忽然察觉怀内人的动作,敷衍着安慰了几句,又呆呆地看了过去。
洛青絮半低着头,两缕垂发温顺地躺在胸前,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面似清霜,一双丹凤眼漆黑水润,不觉威严狠辣,反倒有几分柔情似水。
此刻朱唇含笑,更有几分诱人,让人几欲上前一亲芳泽。
欧阳策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双眸不由得又暗了些,手上把玩着屋中一个装饰用的,不过掌心大小的摆件,正要有所动作,却进来一名女子。她名唤作月辰,专负责解决那些想要闹事决斗的。见这屋子里打了起来,自然要来阻止。
“各位请莫忘了折花楼的规矩。”月辰声音响亮,自有几分气势在其中,连施南与壮汉都顿了顿。
折花楼的规矩,楼内不得争吵打斗。
出了大门,任凭你们是生是死,是闹是和,皆与他们无关,但在折花楼内,听不得半点吵闹。
大汉顿了顿,见胡阳没表示,哪里知道他是看呆了眼,还以为同往常一般,便直冲向洛青絮。
柏歌一惊,连忙挡在她身前,施南也急忙去抓。却听得两声响,惨叫声震住了整栋楼。
那壮汉头上破了个大口子,此刻强撑着身子,却也是摇摇晃晃。胡阳却是捂着脸满地打滚,指缝中不停溢出血来。
在地上,却躺着摆件支零破碎的残躯,皆沾了血。
这第一声响,是欧阳策恒手中摆件破风而出,砸在壮汉头上。
第二声,却是摆件因剧烈的撞击而四散碎开,其中一块,直接插进了胡阳的脸。尖锐破皮,“噗嗤”一声,煞是好听。
月辰显然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般大胆,长啸一声,便从窗外闪进几道人影。将他们团团围住,洛青絮后知后觉地抱紧了怀中的大圣遗音。
怎么,还要抢琴不成?
不多时,一大夫走了进来,先探了壮汉的脉,好在他伤得虽重,可自身功夫好,催动体内灵力之下,反倒没了大碍。
胡阳还在捂着脸哭嚎,大夫劝慰了好一会儿,才让他拿下手来。
整张脸血污横布,看着十分渗人。那碎片已经深深嵌入了骨头里,只碰一碰,便能让胡阳狼嚎半天。
大夫唤了一声,当即有几个婢女扶着四扇屏过来,将二人围住。
狼嚎猛地变成杀猪,即便看不见,也能知道胡阳的双脚不住乱蹬,若不是有人扶着,屏风早被踢翻。
没过多会儿,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四扇屏一一撤去,胡阳已经能站起来,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双眼和唇。
看了一眼欧阳策恒,胡阳正要发难,忽听得车轮声响动,一人推着轮椅而来。
椅中坐着一女子,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外面艳阳高照,楼中虽然相对凉爽一些,不免还是有几分热意。可那女子却披着莲青纹银狐皮鹤氅,抱着一手炉,似乎已到了寒冬腊月。
这便是折花楼的当家,叶酒棠。
胡阳看见他,看见靠山了似的,快步走上前去:“叶姑娘,你可得评评理。我是爱惨了那把琴,想说来找他们商量下,开个价,我将它买下来。若不愿卖,借我赏玩赏玩也好。可他二话不说便动了手,你看,伤着我没什么,皮糙肉厚的。可重要的是,坏了咱们折花楼的规矩!”
叶酒棠轻咳了几声,双眉微蹙,就连洛青絮看了,都有几分心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