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然而，华以沫不知道的是，慕青雪即使是被一个人深深惦记的女孩儿，她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不过是逃出一个牢笼，却又进了另一个罢了。命运的掌控总是遥不可及，她无法逃脱，只有两厢情愿地去承受。

一路上，慕青雪想到了自己大胆妄为的举动，竟然不屑地笑了笑，她是不服气的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扰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她的自由，她的天地，她可以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江湖，游玩儿人生，可是永远无法忍受被迫之事。这就是她，那骄傲的模样仿佛无我之上般，洒脱而不羁放纵……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天空上这笑容竟一瞬间让稀成看得痴迷了。再见时回首经年……却不料一切早已又变了一番模样。他依然在她的身边，而她的身边也依然还有他在。思及此，稀成嘴角微微抿起，可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是那么动人心魄……

全文完

稀成篇

她还是走了，离开了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很爱莫风，很爱轩逸，很爱云陌媣，很爱银落，她爱自己身边每一个人，可她唯独……不爱我。

她是残离，她小时候因为一次顽皮，从悬崖上掉下去了，我恰好捞住她一把，然而一不小心说出了溪宁的名字，即使那时候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外貌，气质，言行举止……各方面她都不是溪宁，可我依然摆脱不掉溪宁缠绕我的影子。她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但是小娃娃说，师傅，我不是溪宁，我叫残离，您说我是残离呢。

唔……我迷茫地盯着她的眼睛，她是那么美，形韵均有溪宁的气象在。可是她是残离，并且一直都是。

残离并不是不懂溪宁，正因为她懂，所以一直在逃避我。她很亲热我，可是她不说我也明白，那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师傅，不论是与不是，我都是她的师傅，于是这辈子我败在了我是她师傅这个身份之下。

把情人的生活过成了师徒，有爱而不能言，我亲眼看着她爱上不该爱的人，付出感情与代价成过往流水，她伤心难过，可是回青崖以后却又强颜欢笑，不敢让我知道。这个傻瓜……她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看着她走吗？

爱上轩逸，她去而复返，回得及时，于是只是草草了结了一段缘。此并无大碍，可是莫名其妙转了个圈儿，她又转身爱上了这辈子永远没有机会在一起的人，又何曾不悲哀？可是直至现在我依然没有出手阻断这季缘劫，我以为作为师傅，至少我在这里还值得她回头一望，而知回归我的身边。

可是她没有啊……出乎我的意料，她还是那么倔强，即使从小被我可以压制了天真的性子，她也还是溪宁，我行我素，无所顾忌。我根本没能改变她什么，唯一改变的，是对她的伤害。

我似乎失去了溪宁，并且应了前缘后生镜的诅咒般，一旦失去了她便再没有回头的时候，可是我那时候究竟是怎么失去她的呢？

我记得在衈海的时候她曾经和我说过，往事难忘亦难悔，放手一搏是晴天亦或是深渊，都不要反悔。

但往后，这句话成了我想你而你已不在身边的时候用来告慰自己的唯一一句话，你没有食言，但溪宁，我们仍然走散在浮华世间。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是却曾经义正言辞地告诉你，平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伤害和无情麻痹了的人。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我不知道从此以后你为了什么而三番两次背叛我，但之至如今依然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

五年之后，我不恨了，却不能做到不爱。可惜的是，早已失了你去往的何方。我说，曾经的我们有多么可笑，那么风雨过后，是不是就能比别人更加和谐美好地过上一段幸福宁静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迷失了方向，因为你已经被我不知不觉间弄丢了。

稀成，弄丢了……他最爱的溪宁。

在忏悔之后。

残离与稀成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记仇。得罪了稀成除非你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别想安生！

但残离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餐就已经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跟个智障儿一样处在大门口撅嘴。

“我不要坐马车，我不要坐马车，我不要坐马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不要坐马车，我要骑马去嘛！”

残离最近很不爽的一件事，就是身边包了稀成师傅一个冷面帅哥却不能拿到路上炫耀！于是这大早上和稀成闹上了。

稀成冷冷地看着她，嘴上却无比恭敬：“我的大小姐，您还有十分钟。”

言下之意，您自己看着办。

残离听着这声“您”特别扭，叫得她浑身不舒服。从他们认识以来，稀成就对着那小混混男说了一句“以后胆敢再来打扰残离”，别的都是用你代替。

这是个严肃严重的问题，她是有多粗大条到现在才发现！

残离想着，或许可以以此为条件让稀成向她妥协，以后不许他称呼她什么“您”的，搞得好像她是他师傅似的，那么今天就坐马车去上学。

但是稀成今天很难得，抢先一步说道：“现在来不及了，等明天吧。”

咦，他是妥协了吗？他说明天要骑马送她去上学堂吗。唔，可以坐在冰块美男的后座上拉着风去上学，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心花怒放。

但是第二天……

“好小……”

“……”

残离记得仓库里有养马，但她忘了那是当年她小的时候，为了和幼堂一个走路吧嗒吧嗒的跛脚小男孩儿比赛，特意买的小马仔。

长大以后，回家都是稀成搭马车去接她，然后稀成……估计他从小是坐四个轮子和两个翅膀长大的。所以说家里怎么可能有骑马嘛！

欲哭无泪……残离干巴巴地望着稀成。

稀成仍旧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我们走吧。”然后很绅士地替她拉搭马车门。

残离被塞进车里，稀成道：“明天少爷让我回去处理点儿事儿，他说这几天让你在学堂里住就行。”

残离一愣，一反应过来急忙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残离突然安静，又突然哇的一声哭道：“他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还没追到你诶，往后你天涯海角地跑，妾身要如何才能追到你……”

稀成：“……”

这么直白露骨的现代加古代新告白方式真的很让人费解，你说你浪漫再矜持一点儿能死吗！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但好在对象是同样奇葩的冰块脸，此时竟有点儿脸红的意思，稀成清了清嗓子道：“大约三天就能回来了。”

残离又道：“欸？干嘛告诉我嘛，等你回来给我个惊喜不是更好？”

稀成：“……”

话说不是你千方百计想要套出我的回程时间么……

残离终于在学校过了三天没有看着稀成脸色的日子，不用说话没有人搭理，不用做什么事都要经过他的同意，但是她却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念他。

记得某天晚饭后稀成跟她说，晚上睡觉要关窗户。她疑惑不解，但是她睡觉基本上不喜欢关窗，只要一关上就觉得闷。所以当天晚上当然她没有关上窗，但是隔天起来却发现窗户合得死死的。

她当即拍着心口恨恨地想：怎么没闷死本姑娘！气呼呼跑去找稀成算账，他居然理所当然地说：你最好听我的话。

切！我话我也没见得听多少，而且还是师傅的话。

残离发现，稀成改口叫“你”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他开始不再那么冷淡用表情告诉你：我不过是为了不忍不住教训才会忍受你。他会主动并且固执地要求残离不许做这做那，但是残离也是一类固执的人，于是两个人的相处变成了这样……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残离觉得玫瑰花要剪成圆的一簇比较好看，而且要带刺才真实。稀成觉得玫瑰花要剪成六边形的，多个视角可以看到花里边有什么危险，比如蛇啊，甲虫动物啊，还有花刺。于是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剪刀走到花堆里去剪刺，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这样做了。

然后残离家本来开得正艳的玫瑰花，因为两个人神经质，在稀成回来以后就变成了那样子……

夜课，学堂里安安静静地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这是座极小的小镇，也不知算得上三流否，但是大家都知道如果只能呆在这里发展，那么无疑是自毁前程。虽然只是小孩子，但是除了残离心不在焉以外其他人都是紧张地陷在学习中。至于残离，为什么她不在乎学习呢？

残离正入神，突然眼角闪过一道黑影，她神疑地往外探了探头，看到稀成在转角处朝她使了一下眼神。

残离跟闺密说了一下，便走出了学堂，由于坐在第一排倒没有人发现她出去了。

残离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稀成穿了一身黑色长袍，神色颇冷但挺有精神。他也小声说道：“今天是第四天，我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密密酥酥的，残离俏笑道：“你失约了哦。要怎么惩罚你好呢？”

稀成没有表示，但是皱了一下眉又说道：“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残离有点儿小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哦。”

他转身向楼梯走去，残离目送着他一步步走下去，突然便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没有那么冷削了，一点点佝偻着，一点点柔和了。

残离忽然几步跑下楼梯，拽住他……

残离猛地拽住他，自己蹭到他面前。她看见他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左肋下靠近小肚的地方。

“你受伤了？”她扳开他的手，果然一大堆血液如涌出来。稀成微皱起眉头道：“没事，只是一点擦伤。”

残离怒瞪他，低吼道：“我是瞎子吗？我看不懂这是很大的伤？”

稀成依旧一副欠揍的样子淡淡道：“我处理过了，回家再换些药就好。”

残离松开拽着他的手，冷着脸道：“外面还有人堵着？”

稀成惊讶地看向她，这是他第二次惊觉她的聪明。

残离得意地道：“我猜的。”

第一次她也是猜的，他猜他的年龄，猜他哪一年被她遇到。那么，她是不是还能猜到他的遭遇和那些年的悲伤呢？

稀成敛神道：“那些人不足为惧，我……”残离突然捂住他的嘴，眼睛向四周诡异地瞄了瞄，说道：“他们是不是不敢闯学堂？所以你才不担心地躲进来。”

稀成考虑了一下，点了头。残离笑了，调皮地眨了下眼睛道：“那就好办，你今晚住我宿舍里，等明天晚上再走。”

稀成猛地抛开她的手道：“不行！你们女孩子的地方我怎么去？何况……”

稀成欲言又止，残离以为他是顾虑她们的淫威，便威胁道：“要是被我们夫子知道了，你因为躲避追杀逃进我们学堂，差点把灾祸引给我，你猜他会不会饶了你？”

稀成：“……其实校门口那件事我还没跟他说。”

残离：“……”

稀成与她谁也不服谁对视着，俩人却突然轻笑了起来。残离道：“我发现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不过这件事要听我的，我先带你进女宿舍去，里面只要不开灯就不会有人发现。”

稀成犹豫了一下，妥协了。对于残离，他向来只有妥协的。

残离跑回楼上把她家闺密也捞了下来，说明这件事，惊的她老人家够呛：“你不会吧！把他带进女生宿舍今晚和我们一起睡！”

残离慌忙堵住她的嘴纠正道：“不是和我们一起睡，是和我一起睡！”

这才是残离的目的，这回还不让她好好跟舍友炫一下她的“新男友”。

闺密噎了几口，问道：“他真的受了伤？”

残离的绝招，撅起嘴委屈：“嗯……”

于是俩人鬼使神差地把一个青年汉子拐进了宿舍……

残离推开宿舍门，把在楼下打的热水倒进盆里拧了一条热毛巾，递给稀成道：“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夫子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不要点灯啊，会被人知道，我很快就回来，这些热水处理一下伤口，那些热水可以喝，这瓶药水可以消毒，这张床是我的你可以随便睡……”

残离还要滔滔不绝，被闺密一把拖了出去，“再啰嗦就来不及了。”

稀成静静地看着她被连拖着走下楼去，这一次换他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发现，她与他是那么不一样。她小小的身体里充满的是无穷无尽的青春和阳光，一点儿也不像他，除了偶尔笑一笑，这个人就好像失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稀成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看着门缓缓合上，耳旁是呼啸而来穿膛的冷风，彻底隔绝了夜与他，与她和他。

这些细碎的事情，已经在回忆里渐渐淡忘了。一向只有隔绝，无论未来如何，他恐怕永远抓不住她的手。上一次是千年，这一次又会是几千年呢……

也许……也可能只有四百年……

残离篇

问君何所之，来自混沌初。

眼前是一片雾霭茫茫，我望不到边境，望不到人。只有漆黑的夜，不，这恐怕不是夜，只是一个梦罢了。梦里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青色的树木和年少的人在……我为什么是一个人呢？

对了啊，我记得好像莫风来找过我，师傅在我的身边，还有轩逸望着我忧郁的目光，云陌媣担忧的神情，银落脸上戏虐而淡淡的哀伤……十九岁，十九年……十七岁下山去历练，然后我遇到了这一世坎坎坷坷却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我陪他们度过人间的劫难，他们凭借不可抗力的力量陪伴我度过缘劫，始终如一，可是这一刻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呢？

我只记得师傅……稀成眸底是无穷无尽的哀伤仿佛潮水将我淹没，他哀伤的模样让我好心疼，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抚摸他，安慰他，我只是不说话，亦是说不出个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我是溪宁，我是残离，我还是慕青雪……我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似乎常常来到这个地方，然后在这里犹豫不决地徘徊，在岸上总是能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白衣少年在站着，他似乎很哀伤地望着我，眸底是飘忽不定的光芒，却又似乎看不见我，亦或是看得并不是我。我不知道。

我偶尔会很认真地看着他，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我以为这样就是陪伴了，但其实不是，又或者说我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陪伴。因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陪伴应该是不让那个人伤心难过，是可以时时刻刻依靠在他的身边给予温暖。可是我却靠近不了他……

每当我想要游过他的身边时，总会有一道金色的光芒隔绝了我和他，那道光芒四射柔和，然而却坚韧不可摧，饶是我拼命地游过去也无法摆脱它的缠绕。我试过了好多次都失败了，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可是既然没有办法，那也就这样了吧。

记得有夜晚，少年看着蜷缩在我身边，努力不碰到他而睡的不安稳的我，单人床很小，小到没办法挤下两个成年人，除非抱着她。

少年想了很久，她内心渴望的男友他哪一样都不具备，学历，艺术，性格……他该怎样告诉她，他并非她的宿命，而是一个掌握了万种杀人技巧的杀手呢？

少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抱住了她。我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缓缓转过背着他的脊梁，正面对着他问道：“你睡不着么？”

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羞涩，他只能看见那双在夜里亮的发光的眼睛。属于她的味道、温热的气息缓缓喷吐在他的脖子间，令他自那一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心。

少年缓缓摇了摇头，第一次用他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低声道：“睡吧，我抱着你睡。”

我嘴角上扬，被人抱着睡不是她的第一次，师傅只要在家睡觉就一定会搂着她睡，但他是她的亲人，而身边这个男人又算什么？

但对于少年来说，这一夜是他八年来唯一一个甜美的夜。他觉得，以后在他的生活中，或许有一些什么，在冥冥之中会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我想着，可是师傅又是谁呢？记忆里总是零零碎碎的片段，我无法辨别却也无法完全记起来。

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

有的人生活得那么平凡，有人却一定要头破血流；有人说生命是宝贵，但每年自杀的人还是那么多；文学教育人的一生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有感情，可没有人说我们一生会遇上一个对的人，所以心理学上有那么多悲观厌世者。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世界，还能倚靠什么？

呵，当然有。作为一个小人物，我们没有办法扬名海外、流传千古，但是我们能做好身边的每一件事。

好好生活，好好爱。

爱自己，爱家人，爱每一个存有善意的人。

想到了他，我的内心似乎受到了释放，然而事实上我心里却沉重得无法呼吸，觉得胸膛处很痛，不是鞭伤痛，而是在身体里唯一跳动着的心脏很痛。

痛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没有痛就不懂得爱是什么滋味。只有痛了人才知道自己在爱，知道爱得有多深刻。可笑我爱的人，却记不起他的模样了，似乎越走越远，远到了摸不着的边际。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稀成了，就怕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一辈子到达不了。

我让他费心，要是有一天我的丈夫……呼……说什么我的丈夫呢，我只要在他身边好好的，他会养我一辈子吧，他说的，这是他的承诺。总而言之，她的丈夫，一定不能是一个无情无爱的杀手。绝对不能。

我眼睛很疲惫，眼前依然是粗略飘忽过去的影像，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看着这个了。我慢慢睡着了，我并不知该怎么去爱，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怎能割爱任何一边。莫风……与稀成。

残离睡着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命运在这一刻起踏上了诡异的转盘。溪宁与稀成之间的爱情角逐，是她一辈子摆脱不了的伤。

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今后，残离已经不能如他所愿做一个平凡的人，她走的路虽不如他当年坎坷，但爱情伤的根已经深深植入了骨髓，在夜里每每疼得撕心裂肺都不能够出发出声音，这是稀成所不能预料与掌控的，残离与溪宁的未来。

种错了情根，一生只为无情苦。青春里最令人朝气蓬勃的，就只为这一刻的花开花落。错，也无可厚非。只可惜了惊艳的时光里，错失的人和事。

残离的下一辈子，她会变成什么呢？是人，是魔，亦或是路边没有意识的花草……可不是，她是慕青雪。下一辈子，她叫慕青雪，而属于她的稀成亦或依然义无反顾地走遍千山万水，他一定会再次寻找到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