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轩逸平静地开口，眼睛却好像望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他说，“毕竟是他给了我生命，可是他也是把我弄丢的人，如果没有嬷嬷，也许我现在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后来我也相同了，总归他是我父亲，我不能不认他，可是这么多年的距离也是存在的，我可能永远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跟他亲近。”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可能也就这样了，知道彼此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就这样了。可事实上，缘分的事难言难分，我终究还是没能逃脱。”

残离在轩逸低沉的声音里，慢慢地用双手把自己的胳膊抱住，她想到了稀成，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却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如果刨除掉血缘这个因素，稀成真的对她，再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正是这份好，现在让她不知道面对。她心里很害怕，因为十五年来的修为都已经燃烧尽了，她现在的身体跟一个凡人没什么两样，从小手把手把自己带大的师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不能忍受这种状况。他一定……很伤心。

可是因为他舍不得，放心不下，这份羁绊才能成就这么多年来的相依相偎。

到时候，心里一个结还未解开，却又增加了另外一件事情，残离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不想面对师父。

“我……”残离嗫嚅道：“我是要回青崖山的，我想，只有那里才能弄清楚我的身世。”

轩逸深深地看她一眼：“如果你决定回去，那么我支持你。”

残离没有说话，良久苦笑道：“不能陪你们回云家了，你不会怪我吧。”

“这一路过来，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如果不是你，陌媣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只是我，却一点都不能帮上你。”

这种事情，别人怎么能插得上手，残离笑了笑，侧过头看着轩逸，这个人还是那张冰块脸，却莫名有了点温情的意味，云陌媣会很幸福的吧，一辈子得这么个人真心相待，就是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关系了。

深深吸了口气，残离站起来，对轩逸笑道：“你跟云大小姐，一定会长长久久的，提前祝福你们。”而她自己，残离再一次苦笑，还不知道未来如何。

见她好像真的想开了，轩逸也认真地说道：“你也会的，你是个好姑娘，不管怎样，我们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嗯，我想我这趟下山，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你们这帮朋友了，哪怕以后再不能相见，这份回忆我一定牢牢记在心底。”

轩逸难得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好的，不管怎样，我等着你邀请我们去青崖山上做客。”

残离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惴惴不安的踏上了回去的路程，等待着师父或失望或愤怒的眼神。

早晨，空气非常清新，云陌媣和轩逸已经吃好了早点，两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下来，云陌媣沉浸在轩逸的叙述中，她虽然刁蛮，毕竟也是女孩子，此刻对残离也是十二万分的同情，忍不住说道：“但愿残离最后知道的真相，不会太让她失望。”

有丫鬟送上了茶水，云陌媣喝了一口，皱眉道：“这是什么茶那么难喝，重新泡今年的雨前龙井。”她对轩逸说：“轩逸哥哥，你还没喝过吧。”

轩逸对于喝茶并没有太大的爱好，说穿了他就是武夫，能不渴着饿着就好了，至于品茶这些，交给那些真正风雅的人去做才是正理。

雨前龙井很快泡了上来，悠悠的茶叶漂浮在水上，水汽氤氲上来，看起来你倒还真有几分趣味。

“轩逸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云陌媣盯着茶叶，慢慢地开口：“残离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照理说，她既然要回青崖山，直接回去就是了，为什么要长篇累牍地说这么一大通？”

轩逸没有急着回答她，他在回想那天残离跟他说的话。

残离因为救云陌媣，把自己的灵力全部燃烧了，基本上现在就已经是个凡人，到时候稀成一定会追究，残离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残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救凡人，因为那样只会让师父更加愤怒，上次他们已经因此有过一段争吵，残离不想再跟师父吵架。

从师父的角度来看，她这样做自然是很不能原谅的，残离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十多年的细心培养，到了最后，竟然为了凡人功亏一篑。残离能够理解他，可师父未必能理解她。

所以，在师父察觉问起的时候，她只能编一个借口，比如，她的灵力丢失了，是因为她被人所伤，江湖上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找一个能伤残离的人，真的是太简单了。

残离想好了说辞，可是同时她还考虑到了另外的情况，莫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如果他刚好过来找她，届时就很难办了。

师父不喜欢莫风，甚至对莫风抱着很大的成见，虽然残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师父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记得有一次，残离无意中在师父面前夸了莫风几句，师父的脸三天都没有恢复过来。所以后来残离都尽量不再稀成面前提莫风。师父一旦见到莫风，很可能会把那个伤害自己的人跟莫风联系在一起，毕竟，莫风有那个实力。

残离希望，她回山的时候，能够一心一意找到自己身世的真相，不希望有任何事情来阻挡自己，同时，也是不希望师父跟莫风对上。

不管是谁，她都希望他们好好的。

出于种种原因考虑，残离觉得，她要阻止莫风上山，而如果莫风找不到她的踪迹，一定会去云家，所以，残离请轩逸阻挡莫风，不让他上山。

“轩逸，就当我求你了，只有你才能阻挡的了莫风，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残离哀求的看着轩逸，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一方面急于回到山上去，一方面又有诸多问题牵扯在一起。

轩逸答应了她。残离当时只顾着道谢，并没有看到轩逸的眼睛微微地低垂着，仿佛很冷，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事情。如果看到了，可能后来莫风就不会出现在青崖山上，而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但一切冥冥中都已注定。所谓的天命，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轩逸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想，还好自己一贯善于隐藏情绪，不然肯定会被残离看出来了。他不能让残离知道他的打算，否则，谜底也就解不开了。

云陌媣听完惊讶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昨天你不拦着莫风，还让他直接去了青崖山，你不是答应残离了吗，难道昨天你忘记了吗轩逸哥哥？”

轩逸眉目显得更冷了，好像冰雕出来的一样，距离近了就能伤人，而他眉眼间的阴霾，也让云陌媣非常诧异。她忐忑的望着轩逸，总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轩逸缓缓地道：“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没有阻止莫风，故意让他找去青崖山。”

云陌媣更惊讶了，迷惑不解的望着轩逸，总觉得这个人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像一把快要出鞘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伤到人了。“可是为什么呢，这样的话，残离那边的事情不就不好办了吗，万一他那个师父看莫风不顺眼，一个冲动把他杀了怎么办，毕竟为徒弟报仇这种事情，师父肯定是很乐意做的。”

昨天才跟莫风吵过，然而此刻，云陌媣竟然已经开始忍不住为莫风担心了，可惜说完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撇撇嘴道：“打起来也好，反正这个莫风也不是什么好人，脾气那么冲，被教训一段也是罪有应得。”

轩逸没有管她这些话，兀自说道：“我之所以没有管莫风，是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很早很早之前，轩逸就已经发现，莫风和残离的力量似乎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俩好像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起初他很不甘，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也许她们俩，才真的是月老指点的那两个人。莫风昨天对残离的癫狂，所有人都看到了，可轩逸并不是为这个才不阻止他的，他巴不得莫风能去青崖山，到时候，他要彻底弄清楚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他们，又将最终去往哪里？

云陌媣已经听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说道：“这样真的行吗，会不会到时候真的出事情？”

“不会，”轩逸摇了摇头：“他们实力应该差不多，每个人都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云陌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许，身边的每个人都比她厉害，大家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云陌媣至今一无所知。她看着轩逸阴沉着脸的样子，莫名觉得，也许，可能真的有些事情要浮出水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