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稀成是三天后回来的，看起来行色匆匆，眼角眉梢都有挡不住的疲惫，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没想到残离这个时候回来，看到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

稀成喝了一口残离端上来的水，开口问道。“我……”残离说了一个字，有点难以启齿，顿了一下，才道：“我想师父了，师父，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不好。”稀成很干脆的答道，同时脸上露出一个非常郁闷的表情。残离吃了一惊，越发心虚起来，她有意要探听稀成是否知道镜子被她偷去的事情，因此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师父，发生什么事情了？”

“前缘后生镜不见了，为师以为是天界某些仙友不问自己取走了，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那面镜子很重要吗？”

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因为看稀成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然而让残离想不到的是，在愤怒之外，她还看到了稀成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作为神界的第一剑神，残离从来没有见到稀成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有点不知失措。

“师父……”

稀成长叹了一口气，复杂的看着残离，他没有告诉她，这是他跟溪宁唯一的信物，一直都被他当作宝贝收藏着，没想到还是被偷去了。“对为师来说，很重要。”

残离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了。稀成犹在那里愤愤不平的说着：“这青崖山什么时候也出现小贼了，连仙家的东西都敢偷，要是被我捉到了，我定会扒了他的皮。”

残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两声哼的加快了跳动，她纠结的望着师父的后脑勺，心里在天人交战，怎么办，看起来师父很生气的样子，我要不要坦白，坦白之后有什么后果，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师父已经发现了，他迟早都知道镜子是谁偷了去，那时候，少不得也是今天这个局面。

就在残离纠结的眉头都皱起来的时候，稀成回头看到她，不由一愣：“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没事，”她艰难道：“师父这一路辛苦了，肚子一定饿了，我马上安排饭菜。”说着逃也似的跑了。稀成盯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

这件事迟早都是要说的，残离只是在考虑找一个好的时机和场合，比如吃饭的时候，人的心情一般都比较好，残离决定，挑稀成吃的开心的时候，主动请罪。

“师父，来来来，您吃这个。”

稀成意味深长的看着残离，这徒弟今天大不对劲，才吃了一半的饭，已经给他夹了好几次菜了，她什么时候这么殷勤了。残离顶着稀成扫射的目光，心里哭道，师父啊，您吃饱了，一会可千万不要太生气了啊！

稀成享受着残离的服侍，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快到尾声的时候，残离期期艾艾的开口了：“那个，师父，我跟您说一点事情。”

稀成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哦。”

残离硬着头皮说道：“您老人家千万不要生气。”

“你闯了什么祸了？”

比那个可能还要严重一些，残离咬咬牙说：“您不是去找前缘后生镜了吗，您不是说没找到吗，其实，镜子被我拿去了。”残离越说声音越低，而与此同时，原本姿态散漫坐在椅子上的稀成，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轻松收去，转而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拿去哪里了？”

“凡界，”残离飞快的看了稀成一眼，赶紧说道：“我不是拿去玩的，我是为了帮助凡人，他们真的很需要这面镜子。”

稀成脸色铁青，不等残离说完便大声说道：“你跟在为师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也学会偷东西了，残离，你太让我失望了。”

残离愣住了，这么多年来，稀成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疾言厉色过，她觉得有点委屈，不就是一面镜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拿去是帮助凡人，又没有用来做其它的事情。

“师父，您不是也常常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学会帮助别人吗，我在凡界的朋友，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父亲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儿子不知道父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想帮帮他们。”

“为师是说过要与人为善，但世界自有它自己的法则，不管妻离子散骨肉分离还是什么，能不能重逢都要看最后的缘分，借助前世后生镜，你以为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吗，那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去做！”

想不到一向慈祥的师父会说出这种话，残离有点伤心，她摇着头说道：“我不管其它的事情，反正我的朋友遇到了，我就一定要帮助他们。”

稀成知道这个徒弟，一向心软，可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心软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他板着脸道：“残离，你这是坚持认为你自己做对了？”

残离没说话，可是倔强的表情已经替她回答了。她越是不肯低头稀成就越火大，他气冲冲的说道：“你知道为师得知镜子丢掉的时候，急成什么样了么，残离，你跟着为师学了些什么，越来越不懂得尊重师父了？”

平日，残离对稀成一向是敬爱有加，稀成本身也知道，但是今天，那股火气压在他心头，得知镜子丢失之后的着急上火，连日来的奔波，找不到镜子的失落，这一瞬间通通袭来。他只想让残离知道，这面镜子很重要，不仅仅对他个人，还有它是神界之物，是不能拿到凡界的。但这话落在残离耳里，却陡然让人她脸色一白，师父在质疑她，因为那面镜子。

“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师父不敬，偷镜子是我的错，但师父要是因此认为我拿镜子给凡人用有错的话，那我觉得自己没有错。”

稀成快被残离气晕头了，说来说去，残离就是觉得，凡人可以用这面镜子，这个丫头，一味的心软，分不清轻重，实在是让人操心。稀成忍着气说道：“如果有下次，你还会偷镜子？”

“是的，如果有需要，我还会偷的。”

“即使师父不开心，即使明知道这面镜子很重要，不能暴露在人前？”

残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稀成的步步紧逼让她整个人一团混乱，她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坚持着自己没有错，因为她帮助秦舵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帮助轩逸找到了亲爹。她自己也是孤儿，知道那种感觉。

稀成的脸黑的能滴下墨汁来，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宽大的衣袖带起来的风扫在残离脸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把脚下的砖石踩到地底下。这是他气狠了，按照剑神的脾气，如果换一个人早就动手了，但这个三番五次忤逆他的人是自己心爱的徒弟，所以他只能像困兽一样，来回绕圈子。

残离也在生着闷气，刚刚师父的话是真的伤到她了，那么的不讲情面，好像她朋友的难处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多年来，她一直把这个人当神一样的崇拜，可是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时间在慢慢流逝，在稀成说完“你以后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师父的话，我不让你做的事，你就不要去做”之后，沉默就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残离起初气的全身发抖，这会也慢慢平静下来。她想起自己原来是孤儿，是师父把她带大，他对她，像父亲，母亲，兄长，朋友，他扮演了她生命中任何一个角色。没有师父，就没有今天的她。

想到这里，残离走上去，想对师父认个错，然后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可是稀成没有看她，扔下一句“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残离怔在原地，火气也涌了上来，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也离开了。

山顶的风依旧很大，残离走上去之后，发现稀成也从另外一条路上来了，他表情冷冷的，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残离有点心酸，师父，为了一面镜子，你真的就这么不能释怀吗。师父一直在说那面镜子对他很重要，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身后响起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稀成没有回头，但是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知道错了吗？”

“我不应该偷镜子，可是师父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稀成冷哼一声：“难道偷东西师父还要给你好脸色看？”

残离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她固执地说道：“我知道师父怪我不是这个原因。”

这次，像是过了一年的时间那么长，稀成走到平时练功的大石头上盘腿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前世后生镜是神界的东西，你这个傻丫头，贸然拿出去，一旦被一些贪得无厌的人知道，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原来是因为这样，残离之前也知道，神界和魔界的东西，确实不能出现在凡界，她起初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才发现自己做的决定多么无知。

看到残离一脸的惭愧，稀成冷硬的脸色稍有放松。他没有说的是，这种东西泄露到凡间，对残离也极为不好，一旦被其他上面知道，残离肯定难逃其咎，不过，这些话不用跟她说，因为，他会永远护着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