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原本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嬷嬷死前放不下我，老人家一时糊涂了，又或者是她不太懂吧，他把一切都告诉我，我的父母在那一战双双死去，无情的中原人挥刀劈向老弱病残，我的父母们看不过去便拔刀相助，而后来，他们一旦失去了彼此的后背，无法守望相助，很快便被中原人各个击破了。这才让我心灰意冷，萌生出混入中原交单腥风血雨的念头。”

言毕间，迷雾散去，秦舵竟然也从迷雾中走出来，他神色复杂而怪异地看向了残离与轩逸。

“没想到，竟然会是你！”秦舵似乎难以置信地口中喃喃道，眼神里竟是一片漆黑和迷茫。

残离与轩逸相对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样的疑惑。秦舵却没有在乎他们的神色怪异至极，自己抬手敷额头道：“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残离看他癫狂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不小心着了魔，生怕他会做出别的举动来，连忙劝阻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自己在说什么？”轩逸也疑惑不解，这时候看秦舵望着他的目光里竟然是满满的柔和，就好像一位可敬的长者的目光。

秦舵告诉残离说，他已经完完全全看到了当年的景象。

“方才我再入这镜子，突然一道精光便把我倒向了一个平原上，那里都是浓雾迷茫，我往前走不到几步，却发现这里再不是方才我与红衣所在之地，一望无际的原上，有一个老妪在给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讲故事。”秦舵自言自语地说着，手臂上却忍不住发抖起来。

轩逸心里有种感觉，有些事情将要破土而出了，他想，他应该是高兴的不是吗，只是现在心里虽然十分震撼，可是他却完全找不出一丝快乐的感觉。也许，不是不愿意，而是漂泊多年早已让红尘万世磨掉了棱角，喜怒哀乐何足挂齿，他早在那时就已经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秦舵看着轩逸一丝冰冷的目光，那刚毅的眼睛里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温度，他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就像在直视一个陌生人一样，更何况，早些时候他们才刚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交手，拼的你死我活。唉，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让孩子……

残离看着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莫名其妙地碰撞，却荡不起一丝涟漪，疑惑地望着他们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轩逸摇摇头，那样清冷的声音沙哑而不失理智地道：“我们走吧，出来前缘后生镜你还要把它拿回去还呢。”

是要还的，可是最初自己冒险从师傅那里偷来前缘后生镜的目的不就是要帮助秦舵吗？那现在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还是一头雾水。

轩逸不待残离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便不管秦舵转身离去。手指传来他的温度，残离一个激灵却还是觉得没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此处，她知道这件事奇奇怪怪，而关键的地方就是秦舵看轩逸的眼神，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那个孩子坐在椅子上，问老嬷嬷说，他的父亲死了吗？嬷嬷跟他说，死了。他又问，那母亲呢？老嬷嬷想来又想，却还是不得不和他说，也死了。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却在赶往中原营救的路上，一去便不得返，从此以后错过了他的所有。”

秦舵哽咽着，似乎梦中觉醒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残离明白了，她此刻才想通为什么轩逸自从看见了那片平原之后会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因为他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他一直深深藏在心里的家，可是那个家没有亲人，只有最初的依靠和记忆在，往后离开了这里便这正是一无所有。

轩逸是什么时候发现了秦舵可能是自己父亲的消息呢？他发现了一个令他惊慌的消息，于是手足无措，可依然要用自己多年来的坚强面对别人，这些年来，他每天都是如此，那是不是很累、很苦？

嬷嬷告诉他，他的父母在那一战双双死去，这让他心灰意冷。可现在又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想要手刃的江湖毒瘤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心里该是有多痛、多进退两难？

一阵迷雾散去，轩逸与秦舵看到了当年所有景象，解开了心头的疑问，可是心头的结却依然未打开。而后秦舵从迷雾中走出来，父子相见，便会极为尴尬。其实说到底，这个结的揭发关键，便在轩逸自己身上，只要他还能认秦舵是爹的话……

“其实，事情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复杂啊。”残离挣脱轩逸的手掌，转过身来和他们两个对视着，她说道，“以前我也是一个孤儿呢，七岁那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地名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没东西吃，还被人打，一直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对谁都要恶狠狠地，再也不会爱了，可是我却很幸运的，我遇到了师傅稀成。”

轩逸负手而立，虽然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并不排斥残离，也可以说，除开云陌媣之外，残离是他接触的唯一一个看的透，猜的到，摸得着的人。她心思单纯，不需要他用他的尔虞我诈来面对，残离，是真正能让他走进心里的人。

“稀成师傅给了我一个家，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严厉，可是在我心里一直都知道，他很疼爱我，没有别的原因，就凭他多年来对我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残离自言自语道，眼里是一阵轻盈的泪光，她说着说着，便突然觉得自己想他了。

“人生短短几十载，真的没有什么时间能让你们糟蹋了，错过了二十年，难道还不够吗？”

轩逸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抗拒秦舵的，打心眼儿里他从不承认秦舵会是自己那死去多年的亲生父亲，可是残酷的事实却逃避不了，他不仅是自己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亲生父亲，而且还是和云陌媣站在对立面的大恶人，这样的反差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

“让我再想想吧，先出去再说。”轩逸背过身去，眼睛是黯淡的模样，残离知道其实他还是不愿意的，遂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有一天这个情况会改变的。

一道精光闪烁，残离三人出前缘后生镜，境外早已是一片狼藉。

“可能是前缘后生镜太强大了吧，反射时能量外溢，才不小心造成的。”残离打哈哈转移注意力，她知道只是因为自己灵力不足，才没能驾驭好前缘后生镜，可真是……

本以为事情到此圆满结束，秦舵找到了自己的孩子，轩逸也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可是没想到残离还是意外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在方才出来之时，残离却不小心看到了以前稀成与溪宁的一些片段。溪宁，这个陌生的名字是以前她经常从稀成睡梦中听来的，只有自己喝醉了的时候，稀成才会不小心喊出这个名字。

残离心中猜疑，溪宁，到底什么人呢？人影一闪而过，她只是看见了一抹窈窕的身影，似乎也看见了稀成，但是浓雾太重了，根本什么都来不及看清。

好奇心太重要，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身世，为什么当初机缘巧合之下她就遇到了稀成，并且因为这样，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而更让她怀疑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莫风。他的怪异，也丝毫不减于稀成。

带着内心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想法，残离三人骑上马，青崖山下便是热闹的凡世，各种各样的客栈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先在这里暂住一日罢，明天便回去了。”轩逸走到台前付账，虽然一路上没有和秦舵说上什么话，但是要房间的时候还是付了三间房的钱。后来，这件事在莫风口中便成了，儿子第一次把钱花在老子身上，冰块脸应该是心里挺高兴的吧。于是莫风被残离狠狠地赏了一个暴戾的头拍。

秦舵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一个人似乎略微疲惫地朝着残离点了点头，便上去了。这一刻她那里看得见以前那个风姿飒爽的武林盟主的身影，秦舵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父亲的孩子面前，不过是一个颓废的老人罢了。

待秦舵进来房间，残离才忧愁地看了一眼轩逸道：“什么时候才会原谅？”问出这样突兀的话来，残离也知道却是不应该过问人家的家事，可是天性善良，她又忍不住劝解一声。

轩逸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明明回来了，失去了那么久又忽然得到难道不应该是喜极而泣的吗？可是自己心里抵触他，也是无法。

两人相对沉默着，气氛尴尬无比，残离只好支开了话题道：“那我先上楼去休息一会了，这些天风尘仆仆，你也要早点儿休息。”她笑起来，风华绝代的眸子仿若璨明的光，轩逸虽是目光依然冰冷，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却没有逃脱残离的捕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