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轩逸兀自驱赶着马车，身后尘土飞扬，黄沙乱卷，肆意纷飞在这个萧杀的季节里。

马车上的残离已经感觉自己的胳膊处因为之前不小心滚落在地的时候，擦伤了一个小口，此刻正隐隐作痛，不过残离还是强忍着痛感，当云陌媣问向她的时候，她只是微微抬眼，朝云陌媣清浅一笑，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事。说到底，小时候动不动就爱和稀成哭闹着撒娇的残离，似乎也已经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

马车外过眼皆是一抹绿油油的碧色，残离心道自己自从离开青崖，已经很久没有长途跋涉，去到如此之远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尚在青崖的师傅现在究竟过得怎么样。残离的思绪，蓦地飘向了记忆中的青崖之巅，那抹不染纤尘的身影。

那一日，师傅稀成掬着一抹清冷的笑意，缓缓朝她身边走来，身后薄雾漫漫，恍惚罩了一层光环一般耀眼。

小小的残离看着那样的师傅，内心不自觉涌起一种向往的感觉，什么时候她也能和师傅一样并肩而立呢？

师傅就像是一道光芒映照在残离的心中，让残离身心感到一阵愉悦，可是却遥不可及。

朦朦胧胧中，残离看见师傅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彼时他们坐在青崖的山巅，俯瞰着崖下万丈虚空，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群山掩映其中，偶尔还有一声清脆的鸟儿婉转啁啾。

残离看着这样的师傅，那清冷的眉眼，眼里波光流转，迷离得就像那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般有着难得的光亮，却又迅速寂灭下去。

“师傅，你说那轮红日为什么一消失，黑夜就会到来呢？”残离眨着好奇的眼睛，盯着稀成，稀成没有想到残离居然会问这个天真的问题。

稀成的目光看向渺远的天际，那里的日光已经渐渐陨落，转身盯着残离那双亮晶晶的双眼，沉思须臾，唇边似乎荡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淡然开口道：“残离，世间轮回就好比日夜更迭，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常理。”

稀成像是在用一种极其深远的目光看着残离，她托着圆圆的腮帮笃定地看着他，仿若稀成就是他心里的那轮红日，永远屹立不倒，日日冉冉升起——

夜里似有流星划落天际，残离看着这样美妙的夜空，不由得深深迷醉，而青崖边际，稀成手执瑶琴，安坐一旁，默默弹着，指间流溢出无限动听的悦耳音符，丝丝缕缕，回廊不绝，实在是天籁之音。

待夜色渐渐深沉的时候，稀成淡淡地望向残离，却见她已然倚靠在栏杆酣睡在旁。

实在不忍心打扰，于是连忙将小小的残离拥入怀中，待进来屋子，放在床榻之上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残离，此刻稀成那张脸慢慢靠近残离，残离感觉师傅的手好像在她的额头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欲走，残离不由得开始呼喊起师傅来，“师傅，不要离开残离，不要啊……”

睡梦中的残离轻轻呢喃起师傅来，而此刻残离身边有一个墨发青衣的男子握住残离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漆黑夜色下，残离的额头滚烫，迷迷糊糊中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却感觉有人在身旁替她冷敷，那手很是温暖，残离不经意之间竟然拽住了那只手，“师傅，不要走，不要丢下残离一人，不要……”

而青衣男子眼神一愣，心里蓦地升腾起一丝凉意。旋即看残离睡得似乎很熟，却不忍打扰，那男子凌厉的眸色，映照在皎洁的月光下，分明是莫风那清逸的面庞，故而飞身疾走，不见身影。

夜风下，莫风迅疾的身影一闪即过，残离卧在床榻，却睡意深沉。

魔王洞内，一派萧杀之气豁然弥漫，空洞洞的石壁之上皆是迂回缠绕的小蛇，吐着嫣红蛇芯，旁若无人地兀自絮语些什么。

大殿之上安然端坐着一个贵气的妇人，妇人身旁立着几个丫鬟，她眉目森严地盯着殿下的一个青衣男子，语气不容质疑地斥责道：“风儿，这么些天，你都去做什么了，连娘亲都不待见了么？”

那青衣男子却是不羁的笑容，将头别过一旁，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风儿不过向往外面的世界罢了，整天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魔王洞内，着实无趣了些！”

“哦，那风儿觉得外面的世界什么才是有趣的呢？”那妇人随着搀扶的丫鬟走到莫风的身边，饶有趣味地说道，而且为了想要从莫风的眼里看出些什么，特意上下审视了两眼莫风的目光。

莫风随手把玩一只吐着殷红芯子的小银蛇，撩拨了几下之后，用一种玩味不减的眼神探问起那妇人道：“娘亲，近些日子，我想去人界耍耍，你可不要告诉父王哦！”

莫风那狡黠的神色一瞬间光芒大放，宛若看到了黎明前曙光般乍然显现。

那妇人眉目流转，不过却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宠溺的神色，方才想要发火的样子，此时却一下子化为爱怜。

“风儿还是那么贪玩，你父王那里我能帮你拖一段时间掩饰，但也不可贪玩过火，切记你终究是我魔界之人。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可不必放在心上。”

美妇人用一种颦睨众生的姿态，朝莫风警示道。莫风莞尔一笑置之，反倒笑得更甚，“娘亲近来可是愈发疼爱风儿了，交父皇知道又该责备我。”

听到莫风这句话，那美妇人扶了扶莫风墨色的发丝，无奈地道：“唉，你啊……”

儿大不由母，这番道理莫风还是知道的，虽说魔界是至魔至阴之人，然却非无情，莫风眸光乍现出奇异的光芒，应声道：“风儿知道，风儿自有分寸的，母亲不必担忧。”深邃的眸子满是涟漪。

翌日，晨光熹微，残离被那有些稍微刺眼的光线不由得怔了怔，揉揉惺翁的睡眼，身边并无云陌媣的身影，残离见轩逸赫然出现在马车上，不由回想起昨晚那双温热的手，内心那一抹悸动蓦地浮起，心中暗道：莫不是昨晚轩逸照顾了昏睡中的自己？

隐约可觉，昨晚那是男子温润捂暖的手，薄茧上刚毅有力，思及此，残离心里禁不住震颤起来，就连看向轩逸的那双眼眸也不由得含了些许爱意的颜色。

这个时候，恰巧轩逸醒了过来，看到残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于是忙正了正身子，用那种清冷的眼神注视着残离，但是残离却感觉脸颊一阵灼热，甚至有些无法呼吸，忙不好意思地垂眸，将头扭向了别处。

“残离，你醒了？”这个时候云陌媣从不远处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残离一看是云陌媣，连忙笑着点了点头。

“来，这是我刚从河边舀来的清水，就着我们准备的一些干粮，赶快填饱肚子吧！”云陌媣连忙朝残离说道，拿出了路上准备好的包袱，摊开来，拿出两块薄饼一块递给残离，一块留给自己，然后又将包袱交给了轩逸。

残离感激地点点头，接过那块薄饼，微低着头，嚼了一口，似乎不是很合胃口，不过勉强还是可以下咽的。

云陌媣眼角微蹙，“残离，前面就是我们云家所在的云梦庄了，现在只能委屈一下，到时候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吧！”云陌媣看着残离吃东西的模样，目光柔和地说道。

简单歇息过后，三人回到马车赶忙继续赶路了。马车尘土飞扬，安坐在马车之上的残离却是默然无语地回想着一些心事，以至于根本有些不敢抬眼去看轩逸那张冰冷的容颜。

“残离，你没事吧？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云陌媣看残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关心地问了起来。

残离被这一声询问，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淡淡地笑笑道：“没事，我可能是睡过头了吧，无碍，小姐不必为我挂怀。”

残离刚从昨晚那个梦中醒来，精神自然是有些恍惚，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个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的梦里，掀开卷帘，抬眸就看见面前这个白衣俊逸的男子，轩逸驾马的姿态也是那般优雅，冥冥之中，她的心跳又不由得加速起来。

远远地就看见一处青色的小山，小山上青翠欲滴，满眼皆是一片茶园。那翠色由远及近，渐渐地在残离的眼中放大起来。

很快望见一处建造考究的宅院，三个闪耀着金色光芒特别醒目的大字——“云梦庄”就这样映入眼帘之中。

周遭出现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走动着，残离也好奇地掀开那马车的卷帘，闪动着水灵灵的双眸，打量起四周围来。

这个云梦庄是云家祖辈在益州城留下的部分产业，云家先代曾经在这个地方世代经营布纺，不久见布纺每况愈下，于是转产茗茶，聚集天下文人雅士，以茶会友，却也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