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郝家沟的坟山上,从墓穴里缓缓爬起的竟然是路边餐馆的老汉。没等莲真等人开口,这老汉说话了:“在店里我就看出你们来者不善,幸亏我已经驯化出了这只狗,哈哈,今夜你们算是美食外卖,直接送上门了,——哎,郝赤夏郝赤夏,别白担了好吃的名声,加把劲!”
狗呜呜应答两声,三爪齐抓铁锄把柄,一爪独立,咵嗤咵嗤疯狂啃咬起来,铁制的锄头一下啃去了大半,铁屑纷飞,黏稠腥臊的口水胡须似的挂了一下巴。
吴水明操起铁铲,就要出击,突然夜空中黑气呼啸,黑烟弥漫,天昏地暗,草木发抖。电光照去,黑烟里一只猩红的蝴蝶显形——嘴鬼!程自远、吴水明和吴火明陡然一惊。莲真握住背包,低声说:“别怕,关键时候有傩神!”
那嘴鬼却不看他们,而是对着墓地里的老汉歪咧嘴巴,带着咳喘和痰音叫:“刘老金,你果然要过河拆桥吗?弄这么只狗来冒我的姓名,替我的位置,你做得出来,咳咳咳……”
刘老金厉声喝:“这都是你自己不检点,贪吃女鬼,色食双侵,伤了自己的阴魂,辱没了我矛龙师祖的使命!”
“真能怪我吗?啊啊啊……”嘴鬼辩一句,立刻喘个不停,好像嘴巴被什么堵住了,极难受的样子,“我……我是工作中受的伤,你不但不算我工伤,还……还要辞退我,拿只狗来冒名顶替!咳咳咳,黑了心肠啊!”
“哼哼,”刘老金冷笑,“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现在没法完成使命,我当然要另寻合适者,我劝你快快离开,别妨碍我训练新手!”转脸对狗喊:“郝赤夏,加把劲,别辜负了送上门的美味!”
嘴鬼呜呜抽咽,在黑烟里扑闪,这时看得出它的双唇比以前小了一号,猩红色浅淡了,且堆起皱褶,咳嗽时露出牙和舌,竟赫然缺了两颗牙齿,舌苔泛白微肿,盘旋扑闪的样子踉踉跄跄,很是费力。
一出声又是痰音浓重:“你侵犯我的姓名权!”
老头笑:“郝赤夏就一定是你吗?你已经死了,你只是个嘴鬼!”
“可是我的墓碑上明明写着郝赤夏!”嘴鬼气呼呼道。
“那是写给坟里尸骨的,你想跟它争名吗?那我刨开来,你们争去!”
“别,噢天!”嘴鬼发出尖利的嚎叫,好像突然受到重击,双唇抖颤,发紫,几乎要掉落到地上。
“哈哈哈,既然这样,你就快快滚吧,”刘老金说,“这里没你的事,奉劝你好好休养,少吃少动,或许可以苟延一阵,否则会像被你吃掉的那个女鬼,死而为聻,那可是很痛苦的!”
嘴鬼呜呜低鸣,一遍遍掠过刘老金的上空,带起阴黑的风烟。
刘老金斥它:“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快收起你残剩的阴功,不然……”
“不然怎样?”嘴鬼挑衅道。
刘老金冷笑,一挥袖,轰,尘土扬起,升到头顶,聚拢成柱状,向嘴鬼敲去,当,嘴鬼挨了一击,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喘息好一会才稳住。
趁这个时机,吴水明果断出手,狠敲那只狗。嗷!狗只顾撕咬程自远的锄头,没提防这一铲,惨叫,松开锄头,阴绿的双眼直盯吴水明。
叫声惊动了刘老金,呼啦,他竟越过坟堆,移形而来,指着吴水明骂:“你,你打狗也得看主人!”
程自远心里一紧,问:“你是它主人吗?”
刘老金:“师傅如父,当然是主人。”
程自远指指半空中发愣的嘴鬼:“你也做过它的师傅?”
刘老金凝眉:“那是我的不肖徒儿,怎么了?”
“好啊,教出这么个贪婪凶狠的鬼怪!你一定是哪个门派的邪道士,今天我要录像取证,让你们统统跑不了!”程自远原本想说出顺天观和矛龙,转念还是说模糊一点。随即掏出手机。
刘老金微微一愣。
旁边的莲真、吴火明打开手电,光柱齐聚刘老金,刹那间刘老金犹如舞台上被追光打亮的演员,服饰古怪,面目阴冷,背景幽黑,俨然和莲真他们隔了真与幻、实与虚、古与今的遥远距离。
可是这刘老金却对当演员毫无兴趣,一只枯瘦的手呼的伸长,抓向程自远,口里喃喃:“录像?想侵犯我的肖像权?”
话刚落,当,吴火明抡起锄头砸在那枯手上,嘴里嘀咕:“半夜挖这么多的坟,还训练恶鬼戕害我吴村孤儿,老子砸死你!”
老头微皱眉毛,也不顾手腕上砸出的红痕,反手抓住吴火明的锄柄,另一只手伸来,啪,敲了吴火明一记,吴火明登时惨叫,血从头顶顺着耳廓淌了下来。
那狗闻到血腥,越发兴奋,龇牙咧嘴窜过来,又抓住吴火明的锄柄啃咬。
程自远冲到跟前喊:“好啊,老道,你出手伤人,干预世事,一定违背了道庭规矩,为了金钱利益你们不择手段,底线都没了,我……我要采录证据,把你们告到宗教局去!”
这话似乎有点冲力,刘老金听得身子摇晃,几乎要瘫倒,两只绿森森的眼睛盯住程自远,脸色骤变,猛地抬袖,呼啦,沙尘再次聚作长柱,砸过来,咚隆,程自远被击倒在地,双手本能地抓紧手机,举起。
刘老金气汹汹扑过来,走到一半,突然嚎叫,龇牙咧嘴,手抚后脑勺。原来是嘴鬼叼住了刘老金的头发,气呼呼吵嚷:“你给我工钱,给我治病养伤,咳咳咳,过河拆桥我不干!”
刘老金乱了手脚,手拼命往后抓嘴鬼,嘴鬼拖曳他的头发,躲闪,把刘老金扯得面目扭曲,身子团团转,嘴里叫:“咦哟哟咦哟哟,我可是你的师傅……”
嘴鬼哭吼:“你根本不把我当徒弟,你要赶走我,让狗替代我,呜呜呜……”
当,吴水明冲上来,又是一铲,刘老金大叫,几乎跌倒。颤巍巍稳住,抚摸胸脯,对嘴鬼道:“你……你戴罪立功,对付这些家伙,事后我会宽待你的。”
嘴鬼看看莲真等人,迟疑:“可是,我,咳咳咳,我受伤了呀,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都快支……支持不住……咳咳,我得养伤治病啊……”
刘老金白它一眼:“刚才你咬我的头发够有气力的。”
嘴鬼瘪嘴呜哇,一颗牙齿缠了一缕灰头发,拖根血红的唾沫滑出了唇沿。“师傅,我,我对不起了,刚才实在是耗……耗……耗尽了力气,你得救我啊,救救我啊,呜呜呜……”
嘴鬼哭声凄切,唇色由红而紫,由紫而白,在半空摇摇晃晃。
刘老金手一扬,咣当,袖子撞到嘴鬼身上,口中喝:“没用的东西!”
嘴鬼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那只狗见了,伸爪来扑,嘴鬼惨叫翻滚,眼看就要被狗抓住。吴火明挥动被咬残的铁锄,摁住那狗爪。当,吴水明的铁铲跟着一敲,正中狗脑袋。
刘老金狂吼,仿佛被击中的是他自己,两目绿中透红,舞袖如风,带起呜咽的尘烟,阴森的煞气立刻弥漫了山野,令人战栗窒息。尘烟里,只听刘老金喃喃叨咕:
“天昏昏地沉沉,人作鬼鬼变人,师祖道长大任在肩,人鬼奸诈多险,将在外,军情变,莫怪我违命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