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育儿室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和哭声。陈娜念叨是不是死去的孤儿又回来了。程自远凝然不动,听门外哭声悠长而低细。
床上跟着窸窣响。一个黑影坐起,嘟囔:“是,他们回来了!”
暗夜里小虎头两目炯炯,俨然透过门板看到了他们。
陈娜急忙上去抱住小虎头,轻声说:“好好睡,有老师在呢。”
小虎头说:“他们来了,我跟他们做游戏,把浩浩,英子、维维、巴头都招回来。”
几张床都窣窣响,四双眼睛在眨动,却在这一刻不哭不闹,静静的,越加让人忐忑不安。
门外哭声连绵,似哀恸似焦渴。程自远说我去看看,提一根木棒开门。陈娜叮嘱小心。
程自远打开手机电筒,摸到墙上的开关,叭,灯亮。一个黑影向西端飞奔消失。
程自远追到西端,照一圈,断定黑影进了卫生间。想到眼前这个卫生间凶相环生,不觉倒吸凉气,犹豫片刻,紧握木棒咬牙进门,忽然脖子一麻,有毛绒绒的爪子在上面一挠,大恐,手机掉落。
朝上照射的电光把卫生间照得阴影纵横景象大异,一物在半空中眨动绿眼,嘶鸣一声,跳下门框逃走。
程自远身子乱抖,壮着胆子追出来,追到厅堂,无法判定那黑影去了哪里。正惊疑,远远传来铃声,细听,竟是“滚滚长江水”的歌曲,恍悟是自己的手机彩铃,发自卫生间。
程自远惶惶然摸回卫生间,开灯,拾起掉落的手机。是莲真的来电,告诉他不要惊疑,刚才的袭扰者不过是一只野猫而已。
程自远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看了实时监控和录像,监控探头就藏在傩面里。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些傩面都带着线,还以为真是给神灵绑在脸上的面具呢。这监控的确是装晚了,莲真那天骂自己老顽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装上后,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也无怪乎为小虎头大摆生日宴那晚莲真底气那么足,那么及时赶到。
此时已是凌晨,莲真嗓音嘶哑,透出疲倦。
程自远长舒一口气,回到育儿室,告诉陈娜是野猫。陈娜也松口气,逐个安抚小孩入眠。
次日大早,莲真赶来,面带疲倦,问昨夜是否无恙。程自远拱手说多亏道长看得明白,大家才安心,又说到吴村孤儿遭遇的祸害,源头就是几个开发商利欲熏心,对此,不妨向洲衙反映,从源头上扼止。莲真略作沉吟,点头,说这回洞衙们亲眼目睹现场,抓了其中高米一家,想来不再会把责任再推给山熊了。
选择一个良辰吉日,莲真叫吴水明开摩托,载了他和程自远,同去玄炎洲洲衙。这边叮嘱孙留香帮忙照看孤儿们。
摩托飞驰,到山下雅答堡换乘班车,颠顿至玄炎洲洲衙。洲衙衙官很重视,当即翻看工作记录,说三溪洞洞衙前天来洲府报告过那一夜的怪事,的确非常不可思议,正准备去吴村核查呢。记录下莲真和程自远反映的情况,说会把富邦、杰利奇和光裕几家的老总找来问话。
三人又前往洲府医院探望在那里治伤的吴晶晶和苏苏,一进医院,程自远脑海里就浮现出半个多月前自己和李嗣英半夜来到这里,鉴别小虎头,遭遇仙都观法师抵挡追击的场面,如今李嗣英离开了,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里一下空空落落的。
吴晶晶和苏苏已经基本痊愈,见了莲真等人,执意提前出院。莲真看看也无大碍,无非一些外伤,于是开了一堆消毒水、纱布、金创贴之类,把她俩接出了医院。
返回吴村天色已晚,大家迎接吴晶晶和苏苏归来,再现热闹欢喜的气氛。程自远和莲真疲惫的脸上都稍稍展露笑颜。
又是多日的平静,既不见鬼怪来扰,也不见洲衙洞衙反馈,莲真、程自远又开始不安了。一天,莲真在祠堂巡视,脑袋不时仰对监控,眉毛皱着,仿佛担忧它们也另藏诡计似的。
只好拿起手机,催问洲衙那边的进展情况,可电话怎么拨都不通,要不就是没人接。程自远建议再去一趟,有些事不当面交涉是不行的。莲真点头。
这一趟仍由吴水明开摩托到山下雅答堡,再换班车进城。
到了洲衙,衙官翻看备案,说没证据,没法找另外几家开发商查问。莲真急了,说那天晚上洞衙男女五个人出动,都亲眼目睹鬼怪袭扰,怎么会没有证据?程自远也说这些鬼怪的幕后主使就是富邦的蔡家,还有吴村祖坟山林损毁,主使者是在乌特里村搞开发的杰利奇和光裕两家,说不定还有鸡月洞的明江参与!
衙官摊开双手,问:“证据呢?我们要证据!”
程自远说:“证据你们去找啊,这是你们的责任!”
衙官苦笑:“我们找证据也得有理由啊,总不能听风就是雨。”
莲真急道:“那天晚上洞衙赶来,狂风暴雨,还不够?”
衙官顿了顿,眉头皱起,目放精光,声音低沉:“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详细询问了洞衙,做了记录,的确很难解释,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
“这,这怎么可能?”程自远急道。
衙官摆摆手:“你别打断我的话,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用声光电制造鬼怪幻觉,转嫁矛盾不是不可能,当然这胆子也忒大了,简直是暴力抗法。不过你们想想,这类家伙既然敢把小孩害死,藏到地窖里,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你……你们是说,鬼怪也是江伦萨米那一伙的?”莲真低声问。
衙官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嫌疑很大,我们还在调查取证之中,至于另外三家,得有新的证据才行。”
要不要说出顺天观的事情?程自远纠结了,说出来,等于暴露了自己暗通李嗣英的行迹,那么炼不生不死丹,回到七年前的希望,很可能彻底破灭。再说顺天观在哪里啊?他至今懵然不知。既然说不清楚,说了对自己有害,那么——罢罢罢,还是忍一忍吧。
走出洲衙大门,程自远心中怅然,一遍遍叨咕:“奇怪了,怎么会说是幻觉?明明是钢壳一样冷硬,把晶晶、苏苏都咬伤的恶鬼嘛!”
莲真也是满腹心事,仰看当空烈日,挥汗道:“天日昭昭,那鬼东西究竟来自哪里?将来会不会阴魂再现?”
程自远说:“最好去实地查查,消除后患!”
莲真一跺脚,挥手:“对,回洲衙查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