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远跑到厅堂,只见呼啸的阴风摇撼着大门,带酸味的烟雾从门缝里钻进来,弥漫在天井。哗啦,大门打开,放进更加浓烈的烟雾和带酒味的酸气,女声从中幽幽响起:“咦,今晚来了洞衙的车,一定有情况!”
男声充满醉意:“什么情况?这地方洞衙的车不知道来过多少回……”
女声:“那都是在白天,晚上从来没有来过。哎,都是你,总是贪杯误事!”
男声:“酒壮英雄胆,嘿嘿,再说那酒简直比酒还厉害,我……我……呃,我怀疑是羼了硫酸的药水!可就是味浓劲足大过瘾,呃嗬嗬……”
“那十有八九是隔壁乌特里村开发商叫人搞的毒药水,用来毒害我村的名木古树,没用完扔掉的,亏你当成美酒搞来喝!”女声透出不满。
男声却笑,曼声道:“爱妻,我是才比天高,肚为下贱啊,以前穷酸惯了,低劣食物不仅滋养我长大,还改造了我的味蕾、肠胃,我还真就服这毒药了,哈哈哈……”
烟雾渐开,一团白亮的光浮现出来,光里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女子蓝衣长发白净微胖,男的枯瘦高个,骨节粗大,表情迷醉。正是多日不见的吴彩霞和刘国军。
这时节,程自远也管不了那么多,断然迎上去,在呼啸的迎风里几乎要虚脱了,只得咬牙挺住,拱手致礼。
飘在前头满身酒气的刘国军一愣,退两步,两个黑空大眼放出警惕的绿光,阴沉地喝道:“又是你!想和我交手么?”
程自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残缺的铁条,摇头:“误会误会。”用铁条指点后院:“嘴鬼又来作乱,我们对付不了它,正要请你俩出手相助!”
刘国军眨眼,疑惑仍存:“是么?它怎么会在后院?”
程自远答:“今夜很不寻常,后厨旁的胡姥姥卧室发现地窖,好几个小孩都在躺在地窖里,大概都没活气了,洞衙为此而来,抓到胡姥姥和江伦萨米几个,不料嘴鬼杀到,现在都在后厨呢。”
吴彩霞气冲冲上来,瞪一双血红大眼:“什么?好几个小孩躺在地窖里没气了?”
程自远点头:“大概有四个!”
“哦天啊!”吴彩霞抚额叫。
“还有莲真、洞衙里的女官、好些村民,好人坏人,都被半途杀出的嘴鬼堵在后厨!”程自远说。
吴彩霞满脸悲愤,眼圈发红,在刘国军肩上掐了一把,骂:“都是你都是你!好几回醉酒误事,给坏人恶鬼钻了空子!今晚你还拉我亲热,亲热完还喝醉,酒色之徒,屡教不改,误我大事!”
刘国军摇晃躲闪,话音飘忽:“轻点轻点,听我说爱妻,我我肚中有酒,好比枪中有弹药,威力正足呢,什么嘴鬼,就是嘴神、嘴王、嘴帝,都叫它灰飞烟灭!”
吴彩霞追着刘国军掐捏,嘴里叫:“那些死去的孩子,已经耽搁了,你赔你赔……你给我报仇雪恨!”
刘国军摇手:“好好,这不正要去嘛,我……我还巴不得露一手给你看看呢,甚码嘴鬼,奶奶的!”
正要扭身奔向后院,轰隆,一声巨响,打后院冲出大片耀眼的金光,金光里,一个声音撕裂般呼嚎,听起来十分惨怖。
未及细瞧,那呼嚎声就冲到眼前,咚,和刘国军结结实实撞个满怀。冲过来的正是嘴鬼。此刻它被撞得弹飞起来,半空中乱转,怪叫:“哎哟哟,今晚发邪了,美女没吃到,黄金大蛋糕竟会驱赶食客,我,我做了几十年吃货也没碰到过……”
定神,看清撞上的是刘国军,咧嘴笑:“老朋友,又见面了,你们评评理,天底下有食物赶跑食客的道理么?从来只有食客吃剩不要,倒掉食物的份啊,怎么能倒过来?反了反了!”
那金光在嘴鬼身后涌动,如一道大幕,把通往后院的门遮挡。此情此景连吴彩霞和刘国军也感到惊异,一时无话。
嘴鬼气咻咻叫:“哎,你们倒是说话啊,就好比你们两个,又酸又臭,很冲的,我可没法吃,就是吃了也会吐出来,总不能反过来你们赶……赶……”
话音未落,哇啊,刘国军脖子一伸,朝嘴鬼方向吐了过去。嘴鬼闪避,喊:“你,你还真吐啊?恶心恶心!”双唇忽扇,绕着刘国军翻飞。
呕物溅到祭桌,竟把一个灵牌灼了个黑洞,腾起一丝焦烟。吴彩霞见了惊呼:“小心祖宗灵位!”
刘国军结巴:“对……对不起,我不小心……”
吴彩霞够过去,手抚灼伤的灵牌,目放红光,读上面的文字,是吴应熊,吴三桂长子,清朝驸马,在吴三桂反清时被杀。吴彩霞不觉神情一黯,嘀咕:“可怜的伯祖,总是头一个受害!”
嘴鬼望着眼前的景象,迟疑,惊讶,警觉,俨然刘国军的呕物、酒嗝都是绝杀武器,需要格外小心。
程自远见吴彩霞叹气,想要安慰,脱口却是:“吴家头一个享福的,貌似也是他吧?”
吴彩霞说:“皇帝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娶了等于安上笼套!太祖南疆起兵,伯祖在京城,头一个牺牲……”
程自远摇头:“唉,吴三桂也真是的,应该先救出这个儿子再行动嘛。”
吴彩霞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伯祖不是没有想办法,只可恨康熙小子口蜜腹剑,不念亲情,竟会对自己的亲姑父下毒手。太祖受康熙欺瞒,也是痛悔万分,饮恨终生啊。”
程自远跟着叹气:“唉唉,政治斗争你死我活,哪里讲什么亲情,唐太宗为除掉竞争者,把自己的兄弟都杀了,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吴三桂会不明白?”
吴彩霞咬牙道:“你以为我太祖是想争皇权吗?世人听信满清污言,让我太祖蒙冤数百年!我告诉你那是污蔑污蔑!我太祖从一开始就没有与满清争天下的打算,他不过是想自保,不愿做被烹的狗、被收的弓而已。”
程自远不想和她争,只嘀咕:“倒不如做平民百姓自在。”
吴彩霞哽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程自远心里一动,眼前浮现出李嗣英、炼丹炉、时空罩……这年头,怎么会有这么多后悔当初的人和鬼?包括自己,个个都觉得从前哪个地方没有做好,恨不得返回去从新开始!程自远嘴巴张着,想告诉她不生不死术、驱月丹之类,一转念,太扯了,便把话咽下。
此刻,嘴鬼龇牙咧嘴,和刘国军对峙着。嘴鬼往东,刘也往东,嘴鬼往西,刘就晃到西。嘴鬼叫:“哥们,我说了不吃你的,还有你的马子,你让让,我去那边,那边味道比你们好。”它朝育儿室方向扬了扬上唇。
刘国军依旧挡着,酒嗝连连道:“想……想要去那边,先过我这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