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室里,江伦萨米要教苏苏书法,小虎头跑来,指点他倒的墨汁,大呼有毒,以前女鬼也是这样喂他们喝黑水,结果浩浩变成白衣鬼神了,吴军、晓英、吴白灵变成了布娃娃。
江伦萨米尴尬地笑,看看困倦瞌睡的陈娜、吴晶晶,看看发愣的程自远,再看看小虎头,说:“小孩,你别说梦话了,这是墨汁墨汁……”
小虎头说:“我讲的不是梦话,那黑水跟这一模一样,我被女鬼灌了几口,味道苦,不好喝,就偷偷跑到外面吐掉,后来肚子痛,痛得打滚,那女鬼还说是我吃坏了东西,再后来是道长送来符水,郎中拿来草药,才不痛,吴军、晓英、吴白灵没喝符水草药,痛着痛着就成了布娃娃,嘴巴鼻子烂掉,再也起不来……”
程自远听得头皮发麻,问女鬼是谁。小虎头吞吐,一时不能答。江伦萨米笑说:孩子的话你也当真?程自远凝视小虎头,问是不是楚素眉。小虎头点点头。程自远抚摸他圆滚滚的脑袋,叹口气:“别怕,那女鬼被烧成灰了,再也不能害你们。”
小虎头迟疑地嗯了声。
江伦萨米的毛笔字居然不错,看样子练过。苏苏不会写,他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一个异族老外教汉族小孩写毛笔字,这情形有点颠倒。看来这个斯坦拉地商人跟富邦、杰利奇、光裕等商家不一样,——对了,前天夜里矛龙和顺真也没有提到和江伦萨米的高米公司合作。这么一想,程自远对眼前这个老外更生敬意。
小虎头拿过毛笔满纸涂鸦,不一会大叫:“看,这纸吃了黑水,也变布娃娃了!”
江伦萨米皱皱眉毛,对他说:“你的拿笔姿势不对!”伸出手要纠正,不料小虎头突然毛笔一挥,哗,江伦萨米满嘴浓墨。小虎头眨眼叫:“你吃点黑水,会不会也变成布娃娃?”
江伦萨米捂嘴咦唔,神色惊慌地倒退。小虎头舞动淋漓的毛笔,仿佛挥动一杆枪,追着他喊:“你吃吃,你吃吃呀!”
程自远急忙拉住小虎头,缴掉毛笔,呵斥他无理取闹。陈娜向江伦萨米鞠躬道歉,亲自拿来纸巾和水,给江伦萨米擦干净。江伦萨米连说没事,让陈娜亲自擦拭,反而是一种荣幸。说得程自远心里酸酸的。
江伦萨米回到桌前,摸摸干爽的嘴巴,神情快乐,对小虎头说:“看,我变成布娃娃了么?”
小虎头端起瓷钵:“你喝下它,才会变的。”晃悠悠就要端向江伦萨米。陈娜尖叫着夺过瓷钵,抱住小虎头。
江伦萨米却是笑个不停,对小虎头叫:“来呀,我喝我喝,有美女替我擦嘴,变成布娃娃也喝,咧咧……”竟扮出嘴巴歪张的怪相,叫起来:“看,我变布娃娃了,我是布娃娃!”
其他四个小孩被逗得叽咕笑,唯有小虎头躲在陈娜怀中,露半边脸看江伦萨米,神情幽冷惊警。
下午,胡姥姥端来一碗黑色中药,是郎中给苏苏开的止泻养胃药。江伦萨米殷勤接过,要亲自喂苏苏。小虎头大喊:“喝不得!会变布娃娃的!”陈娜斥他发邪,胡说,这个药苏苏早上就喝过,病都快好。
江伦萨米抿了一口药,看小虎头,叫:“不得了了,真要变布娃娃,哎哟哟,我要变布娃娃!”
扑哧,这回小虎头也忍不住发笑,指点他道:“你变不了,小孩才会变!”
没由来的,江伦萨米手抖了抖,碗中的药差点溢出。陈娜赶忙接住,喂起了苏苏。
这一夜程自远和吴晶晶轮班,陈娜仍坚持通宵驻守育儿室。上半夜,吴晶晶宿隔壁卧室。没等半夜换班铃声响,黑暗中呻吟起伏,伴随断续的干呕。开灯,苏苏半个脑袋伸出床沿,极难受地挣扎欲吐。程自远大惊,急忙去扶。
苏苏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喊又要拉稀。程自远抱起她,却找不到痰盂,隐约记起白天江伦萨米洗净晾好凳子和衣裤,又拿了痰盂去冲刷,——难道忘记拿回?正犹豫,苏苏下身黏湿,腥臭弥漫。顾不了许多了,他喊醒陈娜,自己抱着苏苏一路冲向走廊西头的卫生间。
那个吞没过多条生命的阴郁黑暗之所,此刻依旧豁然开口,隐伏在祠堂的角落,仿佛静候猎物的神秘幽魂。是的,白天它尚且偶露险相,夜里简直危机重重。程自远愈接近,愈心跳加速,腿脚都有点发颤。
只能硬了头皮奔。奔到门口,摸黑开灯,灯亮,一切如常。程自远松了口气,正要蹲下去为苏苏解衣把便,灯突然哧啦两下,灭了。
程自远本能地抱紧苏苏,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忽觉身后扑来一丝凉风,没等反应过来,后脖竟被蛇一般凉滑的爪子捏住。程自远心里叫不好,挣扎回头,借着模糊的月光,只见一只毛茸茸的长臂从墙壁伸出,爪子闪着银白的光,散发腥气。
似曾相识的神秘怪物!有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初到吴村的黑夜,度假楼里,抓碎蔡国强夫妇和弟弟的那双粗毛大手。难道是刘国军或吴彩霞?不至于呀!他们明明是放过自己尊重自己,甚至要挽留自己的!
而且那粗毛大手一掐人肉,就如同捏蛋壳,很快就满把的血糊。眼前这个捏自己脖子的东西似乎力气小多了。
程自远奋力扭动脖子,侧身,抬脚去踢。那爪子有些费劲了,发出喘息。
怀里的苏苏跟着倾斜,抖动,吟哼起来。突然,程自远感觉身子猛然一松,一股阴凉的风打身边刮过,伴着脚步又沙沙出门。糟了,苏苏脱开自己了,就在他和爪子较劲的时候!
现在,这爪子仍钳住自己的后脖,如撕如咬。疼痛的灼热伴着近乎绝望的焦躁,焚烧他的脏腑。他一边奋力反击,一边大呼来人。
远远地,听到育儿室方向传来响动,陈娜在呼叫:“自远,你怎么了?是你刚刚路过这里吗?”
程自远大急,猛地咬了口爪子。爪子倒吸气,收缩,消失。门外一串脚步伴着风声掠过。
程自远摇晃出门,走廊上却是幽寂空荡,杳无身影,唯有月光斜照地面和墙壁,发出梦幻的光泽,似乎提示他刚刚的经历不过是跟这月光一样的幻影。
急急地摸回育儿室,陈娜已经点燃蜡烛,惶恐地盯住他,劈头一句就问:“苏苏呢?”
苏苏真的不见了,这不是幻影!程自远浑身激灵,彻底回过神,同样惊怖地望着陈娜。(未完待续)